长草下的两个人头慢慢移动,柳惜见深吸口气,将剑抽出,往长草边去。一人似看到了柳惜见,拉了另一人往陡坡下跑。他俩一起身,柳惜见才看清他们身影。一人高大一人矮瘦,那矮一点的身子微弓。
柳惜见看他们脚步沉滞,跑起来跌跌撞撞,不是会武之人,放下了心。看他们逃的方向是往村中,柳惜见料想是村民听到打斗动静前来探看。她看两人跑的前面路上有块大石,看准了那石头,跨足蹬在前面的一线长草头上借力前跃,凌空跨了几个大步落在那方石头上,挡住那两人去路。
那两人中跑得快的那人险些立不住脚向前跌来,他一见柳惜见,忙跪下磕头道:“诶呀,大王饶命,别杀我们。”另一人也扑通跪下。
柳惜见一怔,接着噗嗤一笑,道:“大王,你以为我是山贼么?嗯,方才一通乱杀,是蛮像山贼的。”
那人不住磕头,道:“我们家穷得很,什么也没有的,你放了我和我爹吧。”
柳惜见道:“你起来吧,我不是山贼。”那人抬头看柳惜见,柳惜见还剑入鞘,向他瞧去,又向他身边的人看了一眼,问道:“你们是父子?”
那最先跪下磕头的年轻人道:“是。”
柳惜见又问道:“大晚上的,怎么会到这来?”
那年轻人回道:“咱们听到这有动静,过来瞧瞧。”
柳惜见跳下石头来,朝二人作了一揖,道:“大伯,大哥,我路过这被人打劫,不得已才动手的。”
那两人虽是农人,但也看得出柳惜见所说不实,口上却不敢有疑问,只点头道:“是,是。”
柳惜见从腰间拿出钱袋,摸出二十文钱给那对父子,道:“在下想和大伯、大哥买些饭食,不知可否?”
那父子两人对望一眼,不答应不谢绝。柳惜见又道:“还望二位行个方便。”
那老汉暗暗看了柳惜见手中的剑一眼,道:“那大侠在这等着,我让我儿子回去给你拿饭。”
柳惜见道:“我和二位同去吧,这样方便。”
那老汉支支吾吾,柳惜见道:“大伯,你放心,我不会害你们的,只想拿些饭食。”
老汉无法,只得道:“好,那你跟我们走吧。”
柳惜见道谢,那对父子走在前头引路。他们三人走远,两个人影从墙后落在荒宅大门前,一女子道:“大哥,怎么那人的剑鞘也能伤人?”
白衣男子道:“我也不知,想是她剑鞘上有什么机关。”这两人正是先前和柳惜见在荒宅后晤谈的那一对男女。
女子道:“他一个人料理了二十三个人,真是想不到。”
白衣男子道:“那姑娘武功不过稍胜你一筹,不过对敌经验要胜你百倍。”
女子顾不上男子夸赞柳惜见的话,一心全注在那“姑娘”二字上,道:“姑娘?大哥,你说她是姑娘?”
白衣男子道:“是姑娘啊,你难道看不出她女扮男装?”
女子道:“哪有姑娘腰身那么粗的?”
白衣男子道:“人家要扮男子,就不会在腰上也裹布么?我方才看她出剑的动作、身法,是个女子不会有错。”
女子道:“唉,你见过的姑娘也不多呀,怎么人家是女子你也看得出来。”
白衣男子不答她话,道:“珠儿说,上次在安州救了她的人也是女扮男装,这人也是,只不过她使的剑招却不是展泉山的,是万古山庄的……”
女子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时打断白衣男子话头道:“既然剑招不一样,那多半不是同一个人,咱们……咱们还是到麟州神鹤碑下去等她吧。”
白衣男子轻轻应了一声,女子道:“屋子里那两个人怎么办?”
白衣男子冷哼一声,道:“江时安,落得个断脚的下场,也罢,先别动他,要是他这回不死,日后再料理他不迟。”说着展开轻功疾行往宅后的密林中,女子也随他离去。
柳惜见随那父子二人来到两座低矮的茅屋前,屋中亮着昏暗黄光。
那老汉道:“老婆子,有客人来,快摆饭出来。”
屋中人影晃动,一个老妇走出门外,问道:“谁呀?”
那老汉道:“过路的客人。”
柳惜见向老妇作揖,道:“伯母,晚生路过此地,一天未进食了,想要讨口饭吃。”
老妇道:“进来吧,不过咱们家没有什么好吃的,小哥你不要嫌弃。”
柳惜见道:“岂敢?”
老妇引着柳惜见进屋,老汉和他儿子跟着进来。老妇将柳惜见带到厨房,给她端来一只小矮凳,柳惜见看了屋中四处,除了一个灶台、木桌、碗兜,别无他物,正屋中除了几个凳子也再无别物,柳惜见暗叹:“那伯父说的不错,他家里果真是穷得很哪!”
老妇端来半碗青菜,一小碗咸菜,一碗白米饭,道:“小哥别嫌弃,咱们家只剩这些了。”
柳惜见笑道:“够了,多谢伯母招待。”
那老汉走进厨房来,道:“老婆子,拿两个鸡蛋来炒给这小兄弟吧。”
老妇拿起围在腰上的裙布擦手,道:“可儿媳还要坐月子呀,咱们家已经没有红糖了,要是再没有鸡蛋……”
老妇话没说完,柳惜见便道:“伯父、伯母,这些够了,不用再做别的菜了。”她埋头扒饭,心中颇为同情这一家人的境遇。吃完一碗饭,老妇道:“我给你盛饭。”柳惜见拿起碗要递出去,想起一事,问道:“还有饭么?”
老妇道:“饭有的,咱们家还剩有一点米,做好的饭也还剩一半。”
柳惜见递碗过去,道:“那伯母你给我盛饭吧。”老妇接过她碗,又给她盛了一碗饭。柳惜见吃了没几口,听得正屋里传来小孩子说话的声音,她也没在意,仍埋头吃饭。她一连吃了三碗米饭,将半碗青菜和一小碗咸菜吃了个精光。
饭罢,柳惜见来到正屋,见那老汉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玩闹,听两人说话,那小男孩是老汉孙子。小男孩不怕生人,来到柳惜见面前,问道:“你是谁?”又道:“你不是舅舅。”
柳惜见道:“我叫你爹大哥,你可以叫我叔叔。”
那小男孩道:“我有两个叔叔,你不是他们。”
老汉道:“平安,别乱说话。”
那叫平安的小男孩辩道:“他不像叔叔,也不像舅舅,不是爹爹,他像姑姑。”
柳惜见一愣,心道:“孩子心纯,却没想心也这样亮。”
老汉却怕孙儿的话惹恼柳惜见,对柳惜见道:“孩子胡说的。”
柳惜见笑了笑,蹲身问平安道:“叔叔和姑姑有什么不一样?”
平安道:“姑姑头发比叔叔长点。”
柳惜见接着问道:“那舅舅和爹爹哪里不一样?”
平安想了一会,道:“舅舅晚上不会和平安还有娘亲、妹妹一起睡,爹爹会。”
柳惜见笑出声来,那老汉却道:“平安,别乱说话!”柳惜见捏了捏平安的小脸,道:“你真聪明。”
平安亮亮的双眼盯着柳惜见佩剑看去,柳惜见道:“这东西会伤人,你还小,玩不得的。”
老汉拉了平安回身旁,道:“是啊,叔叔的东西,不是你的。”这时老妇已收了碗筷回到正屋,老汉道:“老婆子,带平安去洗脚。”
老妇将平安带出门去,柳惜见从袖子里拿出她自己的钱袋,从中拿出两锭黄金两锭白银交递给那老汉,道:“晚生被恶人追了一路,已饿了一整天了。伯父好心款待,让晚生不受饿,这是晚生的谢礼。”
那老汉一生从未见过这样多的金银,但不敢收受,连连摆手道:“不……不……使不得。”
柳惜见道:“伯父收下吧,这是干干净净挣来的钱,不是抢来的。晚生感恩伯父一家的招待,这才酬谢。”
老汉道:“太多了呀,给了我们,你……你不是没有了?”
柳惜见笑道:“多少都是晚生的心意,晚生的谢礼是依自身钱财多少给的,伯父不用担心我没有盘缠。”
老汉的儿子在一间小房中听了柳惜见和父亲对话,来到正屋,见柳惜见捧着四锭金银要交给父亲,他又喜又忧。
柳惜见道:“伯父收下吧,你们好意招待我,总不能让我白白吃你们东西,日后不安心吧。”
老汉问道:“小哥家里是做生意的么,家里有钱的是不是?”
柳惜见笑道:“是。”
老汉这才将钱收下,他用袖子包了金银,跪下来哭道:“多谢小哥,咱们家里穷得不成样子了,这刚生的孩子都商量着要不要拿去送人。”柳惜见扶起老人,老人一面说一面揩眼泪。
老汉的儿子也拜下去,道:“谢小哥,今年收成不好,咱们交不起杨财主的租了,要是没钱没粮,这往后只能挨饿了。”
柳惜见扶了他起来,道:“你们家里这样了还肯分饭出来给我,真是多谢了。”她又问道:“你还有两个兄弟是不是,他们也是一样的么,家里怎样?”
老汉的儿子道:“有两个弟弟,二弟家里好些,饭还够吃,三弟还比不得我家,这几日只喝粥了。”
柳惜见听了心酸,又从钱袋中拿出三张银钱,递给老汉,道:“这是银票,每张五百两,伯父你拿去分给你的三个儿子吧,就给他们每人一张。那几锭金银,也由你去分,晚生受了你们恩惠,也只能帮到这了。”
老汉接过银票,又要跪下,柳惜见拦住他,道:“我从前也受过苦,得过别人扶助,今日是凑巧也让我帮别人一回,你们别放在心上。”
老汉只是道谢,柳惜见道:“不过,有句话叫财不外露,你们一时得了钱,暂渡过眼下难关,余下的购置田产也要慢慢来,不然惹人怀疑妒忌,反对你们不好。要是真出了事,你们便到华阳县的万古堂去,那算是我家的分号,只要对那的管事侬有才说你们的难处,他会出面帮你们的。”柳惜见从怀中拿出一块木牌,上面刻了个“柳”字,但老汉父子不识字,只看出那是块牌子,上面刻了弯弯曲曲的怪文。
柳惜见将木牌交给老汉,道:“你们要是遇到难事,便拿这块牌子去万古堂找侬有才吧。我叫柳惜见,是晋安人,牌子上刻的是我的姓,柳。方才和我打架的是我的仇人,他们正在追杀我。明日若有人来村里查问我的下落,你们别提起我,也别提起你们今晚见到的事,不然会有麻烦的。尤其是平安,别让小孩子说漏嘴。”
老汉道:“是,老头子晓得。”
柳惜见道:“那老汉和大哥叫什么?这村叫什么村?”
老汉道:“我姓铁,叫铁二。我儿子叫铁阿生。咱们村叫红石村。”
柳惜见道:“好,晚生记住了,铁伯父、铁大哥。”
铁家父子应答,柳惜见道:“晚生不能多留,要先走了。”铁家父子送她出门,柳惜见在外头见了老妇和平安,摸了摸平安脑袋便走了。铁家人看着她走远,这才关门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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