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清人称“青衿剑侠”,便是因他爱着青衣,一把剑又叫“青衿剑”,同是青色剑鞘,武林中人所共晓。柳惜见几日前为了假扮谭经玉,便寻了把青色的剑,一直未换。明千霜此刻听了张勤的说话,微微一笑,心道:“那丫头还扮谭大侠的儿子呢,你那时若见了,可不知会怎样。”
张勤道:“可后来我偷偷看你师妹的剑,和谭少侠的又有不同,她的剑上没有纹路,谭大侠的是有的。”
明千霜道:“我年纪小,无缘见谭大侠,也不知他的剑是怎样的,我师妹的剑是她道上临时取来使的,也不是她真的佩剑,她在家里使的那一把,要比如今她手上这一把好呢。”
张勤道:“我年轻时也有一把刀一把剑的,只是后来我娘不肯让我习武,把我那刀剑不知扔到了哪里去。我被他们闹得心冷了,后来也没再置什么兵刃了。”说着,叹道:“谭少侠那把剑才真是好看,也不知他如今怎样了,那日他救了我,都还没同他正经说过一句话呢。”
谭清救他时是少年模样,其时张勤身周之人也都称谭清做少侠,此时虽已过去二十多年,但张勤记得的仍只是谭清少年时的模样,便依旧称谭清做少侠。
明千霜心道:“原来你还不知道谭清已死了。”想着,便问张道:“张大哥你没去打听过谭大侠的下落吗?”
张勤道:“没有,我自己不能做江湖人,便索性连江湖上的事也不打听了,省得后来又管不住自己,丢了一家老小走了。”
明千霜点点头,思想道:“这倒也断的干净。”
张勤道:“要是当初我爹娘多给我生个兄弟,那我也不必困在这家里了。”他话音一落,门外有人接口道:“居士原来这么多年还是心挂着此事。”
张勤一听这人的话,忙起身笑道:“是化通大师来了。”明千霜也早听到外间有足音轻响,只是以为是孙大嫂等人,是以没在意,这时听了外间人的语声,又听张勤告知,得知来人是化通禅师,明千霜也起身来相见,他回头之时,已见个灰衣老僧缓缓进来。
张勤忙去扶着那老僧坐在堂上,又同明千霜道:“明兄弟,这位便是化通大师。”
明千霜长揖倒地,道:“晚辈明千霜,谢过大师相救之恩。”
化通下座来扶起明千霜,往他面上一看,道:“少侠无需多礼,贫僧于你伤病实也是束手无策,只得开了些化血益气的方子,你如今能好,也全赖你素日练来的壮健,少侠之谢,贫僧实是受之有愧。”
明千霜道:“总要谢大师赐药之德。”他这时瞧清了化通的面颜,满脸皱纹,颇见年纪,但和容慈眉,望之可亲,生着双招风耳,双目仍是炯炯有神。
化通朝明千霜点了点头,转同张勤道:“张居士,向你借纸笔一用。”
张勤道:“是。”转身上神龛旁的一个木柜中取出纸笔砚台,明千霜看他一个农户家里能备得有这些东西,暗暗想道:“张大哥家里毕竟还比着许多农人强不少。”
化通与张勤将纸笔铺就在一张木案上,明千霜帮着研墨,化通便提笔在一纸上写起来,明千霜一看他所写的乃是药方,心道:“这莫非是写给我的。”
不多时,化通写毕,放了笔便道:“如今明少侠醒了,要改换方子,柳姑娘既不在,这为明少侠抓药一事,恐怕只有张居士你来了。”
张勤接过那药方来,笑道:“这是自然。”他瞧了一眼那药方,又道:“正好,家里年货还不全,我给明兄弟去抓药,也可一起备办了。”
化通微微一笑,道:“这离城里远,你这便去吧,我与明少侠坐会儿便回寺里去,你不用招呼我了。这些药材都寻常,咱们这儿的药铺是能抓着的。”
张勤与化通相交多年,互知对方脾性,此刻化通要自己便去,张勤料想他是有什么私密话要与明千霜说,便道:“是,我这便去了。”说罢出门去了。
化通略略问了明千霜的伤势,听得房外马蹄声响,又渐渐远去,两人知是张勤骑马去了,化通瞧着门外,道:“张居士心里总还想着踏入江湖,他若知你们是万古山庄的弟子,只怕心又要动了。”
明千霜点点头,道:“大师原来都知道我们来处了?”
化通道:“那日你师妹带了你来,便已同我说明了。”他微微叹了口气,又道:“我与菩提尊者有来往,少侠你幼时中那化血毒针一事,我便听菩提尊者说起过。”
明千霜心中一哀,过了片刻,方道:“大师,我如今的情形,你看怎样?”他近来腹痛之症频发,都是暗暗忍着,因怨恨常泽,自己的病痛从不曾向常泽说,但他也怕这伤症危害自身,且近来每有加重之势,更增他怵惕,此时见眼前这老僧和蔼,向生之心不死,便不避讳,直言相问。
化通见明千霜问症神情忧切,心中一愧,说道:“少侠莫怪,贫僧实也说不清你身上伤病的情形。那化血针贫僧所知不多,但你身上确是有毒质作祟,只是贫僧所学所知有限,于你身上之毒是束手无策。”
明千霜闻言,一阵怅然,但这此后,却是舒了一气。隐隐的,他已觉出身上不好,但目下无人明断出自己病症,总不可说便是坏局,心中一点安慰,却是在此。
化通又道:“那日柳姑娘背负了你来,我给你把脉,不能下论断,便请了寺中同懂医道的两位师兄一同来给你看过,依咱们三人所见,你的病发在血中,只是它是如何发痛如何催引的,咱们三人参详许久,却也思不破。”
明千霜苦笑道:“十三年前,向我发这毒针之人也是新制出化血散这毒药,我是万古山庄头个中这毒之人。咱们庄中有位宫师叔,想方设法要给我化去体内毒质,但后来竟是越治我伤越重,他们便也没法子了。后来倒是不治了,我身上还好受些,这么多年,寻了多少大夫,也是没办法,便一直这样拖着,我也没事。”
化通摇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公子你的身子如今已显衰状,这小病小症初发之时你或无所感,但若不尽早医治,拖得重了,那可难了。”
明千霜缄口不言,化通道:“也是咱们为医的无能,不能诊出你身上这病的关窍。”
明千霜道:“大师言重了。”
化通道:“不过你那姓柳的师妹想的倒也是条法子,兴许能解少侠你的困厄也说不定。”
明千霜自醒来便不见柳惜见,诸事未加沟通明晓,化通此时说柳惜见想了什么法子,明千霜欲问个明白,遂问道:“我师妹想了什么法子?”
化通道:“她说,咱们既一时摸不清这毒发作的厉害处,那便去寻这制毒之人,向他问个清楚。他能制出这化血散,那可说是对这毒药最熟之人,问他,才是对症下药。”
明千霜幡然自醒,道:“这么说,我柳师妹是去寻张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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