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泉山和那紫衣美妇见柳惜见进房来,都是一惊。展泉山只穿了件寝衣,这时忙不迭往床尾的椸架边去拿衣服躲着穿上。紫衣美妇慌乱片刻即镇定下来,似怨似恨瞧了柳惜见一眼,跟着展泉山走入床尾,帮他更衣。
柳惜见莽撞进来,见了这副情形,也是尴尬,背身坐在桌前静候。待得展泉山和紫衣美妇出来,她才转过身。
展泉山道:“你怎今日便过来了。”
柳惜见道:“今日方便。”
展泉山瞧了紫衣美妇一眼,同柳惜见道:“这位是别苑的主人,你便叫她一声龚姨。”
柳惜见心中默想,果然是龚霜纨,说道:“还是叫夫人吧,听着不亲。”
展泉山神色一凛,道:“谭霏玉!”
柳惜见若无其事,道:“展爷有何吩咐?”
展泉山道:“非要如此不可么?”
柳惜见扬眉道:“是!你管我叫什么!”
紫衣美妇掩面偷笑,展泉山道:“你笑什么?”
紫衣美妇浅笑道:“看见你们吵架,我便高兴。”
展泉山满脸无可奈何之状。
柳惜见也是“噗嗤”一笑,展泉山向她瞧来,柳惜见道:“看见你不高兴,我便高兴。”
展泉山忍了怒气道:“我好歹教过你几天功夫,这位是我多年挚友,你不认我也罢了,可是,我这位朋友与你无仇怨,她又是个有德有节之人,望你能以长辈之礼待她。”
柳惜见道:“我在外面听你们说了一会儿话了,你这位朋友似乎不大喜欢我。我便是叫她什么只怕她心中都难受,叫得亲岂不是越加膈应。”
紫衣美妇微觉尴尬,展泉山向她瞧去,她避开展泉山目光,眼瞧窗外。柳惜见道:“我听这儿的人叫她夫人,便叫她夫人了,叫夫人又有什么不好。”
紫衣美妇含笑道:“没错。”
展泉山默坐不言。
柳惜见道:“夫人,我想问他一些事,不知可否借用贵院。”
紫衣美妇转目一思,道:“你是要我回避吧。”
柳惜见微微点头,道:“劳烦了。”
紫衣美妇道:“展大哥,那我便先走了。”说罢起身,缓步往竹帘那边走去,娉婷婀娜,柳惜见忍不住道:“真美啊!”
展泉山道:“你说什么?”
柳惜见道:“我说什么?你觉着夫人不美么?”
紫衣美妇蓦地回过身来,双目紧盯了展泉山,柳惜见在旁偷笑。
展泉山同紫衣美妇道:“霜纨,你先去吧。”
龚霜纨满目哀怨打开帘子出去,待她步声行远,柳惜见方问道:“这夫人和白珍是亲戚么?”
展泉山道:“你怎问起这个?”
柳惜见道:“我师兄说,几年前有个叫家明休的家伙阻他报仇,我看师兄试演那人的剑法是逆风十三式,便猜到家明休是你,方才来时又见白珍和龚夫人一处,不知你帮白珍是不是因为龚夫人的缘故,便想知道白珍和龚夫人是怎么回事。”
展泉山道:“龚夫人曾在水云院待过,白珍六岁进水云院,是龚夫人教她琴棋书画,她们情同母女,白珍一直叫龚夫人姑姑。”
柳惜见点点头,抿嘴笑道:“哎,你怎么不叫她霜纨,也叫她夫人。”
展泉山横了她一眼,柳惜见揶揄他得逞,更乐了。过了片刻,又问道:“家明休是你吧?”
展泉山道:“我答应过你爹,教你武功后不能再在江湖上露面,可龚夫人叫我来,我不能不来,便用了这个假名。”
柳惜见道:“这么说,真是龚夫人请你来为白珍解围的?”
展泉山道:“是啊,别个的闲事我也没心思管。不过,你那个明师兄脾气也真是爆,差点没把水云院拆了。”说到这,又道:“听说他也在合家口,怎样,他脾气如今还这样么?”
柳惜见想起自己和明千霜初见时,明千霜为了母亲遗物要杀自己一事,犹疑片刻,道:“我与这位师兄也不相熟,不知他脾气怎样。”
展泉山凝视柳惜见不言,柳惜见瞪了他一眼。展泉山道:“用过饭没有?”
柳惜见不答,说道:“该说我爹的事了吧。”
展泉山道:“那次取剑谱,确是我和你爹去的。”
柳惜见道:“你怎么会知道剑谱在聂笑平那?”
展泉山道:“你爹托我打听的。”
柳惜见沉思半晌,心道:“当年剑谱是在爹爹手上的,爹爹死后,咱们便不知剑谱去哪了,怎会落到聂笑平手上?”
展泉山道:“你在想什么?”
柳惜见道:“我在想,剑谱一直是爹爹拿着的,怎么会到了聂笑平手里呢。”她寻思片刻,又道:“你既打听得剑谱在聂笑平手上,那可知他是怎么得来的?”
展泉山道:“不知道,我能查到剑谱在他手上,是因四年前的武林大会,他儿子为了逞强用你们谭家剑法去和乌头山王庄主的儿子私底下斗剑,我那时赶去凑热闹,易容成个老头在路边卖茶水,正好瞧见,便顺着查下去,才查出剑谱在聂笑平手上。”
柳惜见道:“我爹爹是被金家人害的,要说剑谱落在金家人手里我都不觉得奇,聂笑平只是徽州地方的一个寻常武师,怎么能抢得我家的剑谱去?”
展泉山道:“只怕你要亲自去问他了,若当真要去,可要小心,这人阴险得紧。”
柳惜见道:“那我爹呢,我是说我养父,他回来时好好的,怎么回来一个月便生病没了。”
展泉山道:“我和你养父去徽州拿剑谱时,他中了聂笑平的浮影针,这针上有毒……”他说到这忽然打住不说,柳惜见追问道:“什么毒?”她说完这话,闻得隔房有轻微的人息,猜想是龚霜纨折返回来窥听,不经意瞧了侧壁一眼,去看展泉山时,他却和没事人一样,心道:“这点动静也听不出来,当真是没了一点内力了?”
展泉山说道:“那毒叫三旬伏。”
柳惜见从未听说过这毒,道:“你不要诓我。”
展泉山道:“我这么多年可曾骗过你。”
柳惜见冷笑道:“怎么没有,九岁的时候你骗我吃夹竹桃,差点没毒死我。我十一岁的时候练内功,你不是把口诀颠倒了传我,想要我走火入魔而死么。哼,要不是我爹瞧出不对,我这会只怕已成一堆白骨了。”
展泉山垂头不语,柳惜见道:“无话可说了吧!”
展泉山抬头瞧她,道:“还挺记仇呀。”
柳惜见道:“我这人,未必记恩,却很记仇。”
展泉山笑道:“像是我的徒弟。”
柳惜见瞪视他道:“我是我,你是你。”两人吵了这几句,柳惜见方又问道:“我爹中的这毒有什么厉害?”
展泉山道:“这毒无色无味,是慢性药,毒发之状便如感染风寒,不易察觉。只是当时你爹爹背上中了二十多根浮影针,这毒的量便大了,毒发也快。”
展泉山所说虽与柳薪己去世时症状一样,可柳惜见总觉不对劲,垂眸思索一时,道:“那你呢,我养父回来后我便寻不着你,你是那时便被刁信他们抓去关着了么?”
展泉山点点头,道:“那晚我和你爹一同潜入聂笑平的屋里拿剑谱,只有他夫人在。也是我太小看聂夫人,以为她是个不会武艺的寻常妇人,点了她的穴道后便找剑谱去了,拿到剑谱后,咱们刚想离开,聂夫人便冲破穴道,发出浮影针,你爹不会武功,便中了那毒针。”
柳惜见道:“聂夫人,聂家和金家会有来往,我记得我见过那个聂夫人,她是不会武功啊,难道都是装的?”
展泉山道:“咱们说的怕不是一个人,聂笑平的原配夫人是不会武功,可他的原配夫人在九年前便死了,如今这位,是续弦。”
柳惜见离开徽州多年,并不知这些详情,道:“哦,原来这样。”
展泉山道:“聂夫人穴道一解开,便来拦阻我们,我带着你养父逃出聂府后,聂笑平带人追来,我和你养父商议,由我抵挡聂笑平,他带剑谱回去给你。”他顿了片刻,又道:“最后,他还是把剑谱交到你手上了,你养父,真是很疼你啊。”
柳惜见鼻头发酸,道:“那你呢,你怎么会被刁信他们拿住的?又怎么失了武功?”
展泉山道:“你瞧出来了?”
柳惜见点头不言,展泉山道:“我摆脱聂笑平他们后,遇到个许久未见的朋友,便和她聚了几日,没曾想她也知道你家的剑谱落在聂笑平手里,去徽州为的也是图谋你家的剑谱,偏偏我在酒后兴发之时说漏了嘴,说我已去将剑谱抢了来,她留上了心,暗中算计我,把我擒了,废了我武功。”
柳惜见侧头寻思,心道:“能让你说漏嘴的朋友……,不简单。”又想道:“你还敢拿我家的剑谱开玩笑!”忍不住说道:“你的朋友,便是那个在地牢里守着你的女子吧?”
展泉山脸上露出些许慌乱,片刻后便即宁定,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的法眼。”
柳惜见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展泉山微微一笑,道:“是啊。”
柳惜见正色道:“你可是拿我谭家的东西在搏美人欢心,展大侠,果真是痴情种啊!”
展泉山当即敛容,说道:“可后来他们怎么逼问,我也没说出有关你家剑谱的事。”说罢,面上似怒似悲。
柳惜见倒信他此言,若是他真说出剑谱下落,要么早已被杀了,要么早已被放了,说道:“罢了,那女子叫什么名字,竟也图谋我家的东西,我回头要去查查她。”
展泉山迟疑片刻,道:“关无莹。”
柳惜见道:“关无莹,她是关无奇的什么人?”
展泉山道:“是关无奇的妹妹。”
柳惜见点点头,又问道:“那刁信和他那个二叔呢,真是关无奇的儿子和兄弟?”
展泉山道:“听说,刁信是关无奇的继子,他那二叔是本家二叔,叫刁临,在广源镖局做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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