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极看明千霜面无惧色,似笑非笑道:“杀人偿命!”
明千霜笑了一笑,并不答话?
柳惜见曾听师父说过,金元极为人偏狭,为了给弟子报仇而杀明千霜也是大有可能的,便说道:“前辈,万事讲一个理字,当时我师兄和关少侠公平相斗,双方均有不是之处,我师兄若不自保,便要被关少侠所杀。与人厮拼的情形相信金前辈也曾经历过,此中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事理,还望前辈念及。”她话中意思,即是要金元极设想明千霜那时情景,将事化小。
不料金元极却道:“那又如何?天下间公平相斗丧命的,就不许旁人去报仇吗?”
明千霜道:“惜见,金掌门说的不错,我今日要是技不如人,死在百日门中人的手里,来日你们也替我报仇便是。”
柳惜见凝目向明千霜看去,明千霜正也向她瞧来,一人翠眉轻颦,目含隐忧,一人面和容从,眸似明星。两人目光相交的一瞬,微一恍神,竟都忘了眼前事。柳惜见心赞明千霜心正不伪,明千霜感柳惜见为己陈情。直到厅上有人说话,二人才移开眼去。
金元极道:“柳姑娘,你明师兄也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柳惜见看事难转圜,又瞧了瞧金家众弟子,均是看戏的神情。道:“若金大侠执意如此,晚辈等只好奉陪。”
金元极听罢,向万古山庄弟子人丛中瞧了一眼,道:“听你口气,你们也要一起上了。”
柳惜见道:“那要看前辈怎生安排了。”她话中意思,自是说金元极若不留情面,那万古山庄弟子绝不会袖手旁观。
厅上有一僧人,名唤觉空,心性慈悲,如今见双方势如水火,便道:“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金施主,今日你杀他,明日他杀你,逝者已逝,杀伐无益,不如宽宥,不咎前嫌,以积福报。”
厅上众人均是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未免觉得这位觉空大师此想纯真。金元极当即回道:“觉空大师是佛门弟子,心怀慈悲。在下却是江湖武夫,向来只讲有仇必报!”
觉空常年身在佛寺,少待人事,于种种世情都是往好了想,这时劝说不住金元极,本欲再劝。却听得有人说道:“金前辈,要是关无鸠当真死的无辜,别说你要找我明师兄报仇,咱们万古山庄也是要自理门户的,可关无鸠当日所为,实在叫人不齿。”
众人往说话之人看去,见说话人是个穿青的瘦矮男子,十**岁年纪,正从万古山庄弟子堆中一步一步踏出。柳惜见一看那人,见是安玖儿门下的卞同之,微觉奇怪。卞同之一向沉默寡言,在人前更是不会轻易开口。这会见他竟满脸庄重驳斥金元极,柳惜见倒感奇多过喜。明千霜并不认得卞同之,但看他竟能说出当日的隐处,也是一怔。
金元极双眉一抖,含怒道:“这位少侠,话不能乱说。”
卞同之道:“晚辈知事的轻重,也不会妄言。”说罢,看瞧柴灵萼,道:“柴姑娘,你方才所说不尽不实,便要就此定了我明师兄的罪,心中还能如此安定,在下佩服。”他说虽是讥讽言语,却真还朝柴灵萼抱拳。
金元极道:“你明师兄方才也自认杀了无鸠,怎么,难道还会有假?”
卞同之朗声道:“我师兄手刃关无鸠这本不假,可是关无鸠犯了武林规矩,其行可耻,我师兄不说全当日之事,是给你们百日门和广源镖局留几分颜面呢,谁知金大侠还是苦苦相逼,我实在瞧不过眼,要为我明师兄分辩几句。”
明千霜更感惊奇,心道:“你是谁?怎会知晓那日真情?”思想于内而形于色,金元极往明千霜脸上一扫,见他也是惘惑神色,情知有异,便道:“你怎知道,难道你那日也在场?”
柳惜见知卞同之等人常被安玖儿派往四处打听消息,那几日安玖儿真也派弟子赶到遂州,卞同之或真撞见明千霜和关无鸠相斗也说不定,忙道:“卞师弟,今日这么多前辈英雄在此,你可不要打诳语。”一面说,双目一面直视卞同之。
卞同之道:“是,师姐。”
石温道:“小兄弟,你说当日你这明师兄和关无鸠相斗,还另有别情,是不是?”
卞同之道:“是,晚辈正要说呢。”
石温道:“那你说便是。”
卞同之朝石温微微躬身,接着说道:“当日我柳师姐被金家的师兄们围攻,后来百日门也掺和其中,也巧冯姑娘到了遂州,于是金门与百日门便一同抓拿我柳师姐和冯姑娘。那日我柳师姐和冯姑娘被你们两派逼到遂州一叫平亭坡的山上,你们一百多个弟子围攻她们两个,我柳师姐有伤在身,与你们大战几次已是不支,便在将遭杀戮时,我明师兄赶到,击退金门与百日门的弟子,救了柳师姐和冯姑娘脱险。”
他说到此处,便道:“当日我奉了师父之令寻找柳师姐,可是晚了明师兄一步,明师兄将柳师姐救走后我连同我的几个师兄方才赶到,那时还与金门的杨廷绍、孟诗两位弟子交过手。”言毕,上前两步,道:“杨少侠今日没来,孟少侠却是在的,孟少侠,我说的不错吧。”
众人往金家的人堆里看去,金家人却迟迟没有人出来说话。石温斥道:“看去都不是孩子了,怎么一点礼节也不懂,人家问话呢,孟诗是谁?出来答话!”
吕山看石温言斥本派弟子,本来不悦。但想孟诗在人前不接人问话,确实失礼,无奈之下,只得回头道:“孟诗,你出来回话。”
孟诗道:“是,从人众中走出。”朝卞同之微一颔首,道:“这位师兄,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万古山庄弟子虽不知真相,但到底是心向自己人,如今见孟诗否认曾与卞同之交手一事,大多人便觉得来气。
卞同之微微一笑,道:“你不认那也随你,不过那时彭梁山的尤老前辈路过,我在和杨廷绍交手时使出一招‘白鹤凌云’,险些伤了他,还是尤老前辈飞出一颗飞蝗石,打偏我的剑,这才没伤着人,不然,今日只怕众位前来寻仇,也要有我一个。”
金家弟子听他言语大有贬低杨延绍武艺不如他之意,暗暗不服。
柳惜见从没见过卞同之在人前如此自夸,但听他说事前后明白清楚,心中却也暗想:“还道他不善言辞,究竟是我从前小看卞师弟了,他能得安师叔垂青,外出任事,自不是无能无才之辈。”
卞同之说完话,走到左厅的一座上,朝一黄衫老者一揖,道:“尤老前辈,那日老前辈虽未露面,可遗下一飞蝗石,想必咱们当时交手的情形你是见到的了。”说罢,从怀中拿出一被磨的光滑如镜的飞蝗石凯。
那黄衫老者笑着接过,道:“不错,那日我见你们打的太凶,想劝架又不想露面,便只好用这东西挫你锐气了,也是你有眼力,没再下杀手,不然那天我还要好好教训你呢。”他如此一说,众人便都明白孟诗适才所说有假。孟诗听言脸上一红,那日那飞蝗石打来,她还以为是本派弟子相救,便没留意,匆匆逃走,却不知是别派人在场。方才卞同之问起,便想谎说没有见过卞同之,反正无人知是真是假,如此一来卞同之言语大不可信,或可增助盟友。不曾想当日在场的竟是彭梁山的尤白溪这样一位前辈,自己谎言当场被拆穿,又羞又愧。
尤白溪武功是家传,到了他这,武功虽不及前代先人,但向来所行都是义举,加之祖辈威名流传,朋友众多,江湖人也都敬他。他说话,众人都也信服。
竺守义道:“尤老前辈,这么说来,这位卞少侠所说是实情了?”
尤白溪道:“不错,我那几日在平亭坡采药,正就遇上了你们几家的这一场打斗。柳、孟、明、杨几位少侠还有冯大侠那女儿我从前也都见过,因此认得。当日明少侠带走柳惜见和冯心雪后,金家的弟子们紧追不舍,这位孟少侠还有今日未到的杨少侠,是金家弟子中功夫极佳的,追在最前。卞少侠和他的两个同伴为了护明少侠他们逃走,便出来阻拦孟少侠一干人等。斗到危急处,卞少侠使出那剑招‘白鹤凌云’指刺杨少侠眉心。我看他下手太狠,可惜杨少侠性命,便用这飞蝗石阻拦。卞少侠也懂礼,捡了我那飞蝗石一看,没再下杀手,当即催同伴离开。”
石温定目瞧着孟诗道:“你这小丫头,可不大老实。”
邹无晋见石温明里暗里相助万古山庄,不由得向祝堂跃瞧了几眼,祝堂跃神色尴尬。吕山见本门弟子受人问责,便道:“小孩子怕事,石师兄莫怪。”
经卞同之这一问,众人于当日各事知得更为详尽。明千霜那日带了柳惜见和冯心雪离开后,虽知后头来了人阻拦敌人,但他没细看,便不知是卞同之等人。明千霜外出多年,卞同之及同行的几个弟子也不认得他,还以为他不是万古山庄弟子,只是路过的仁义侠士。后来同安玖儿等禀报时,也只说柳惜见被人救走,而不知救人的义士是何人。再后柳惜见被冯心雪送回,众人见柳惜见无恙,便也没查究救走柳惜见和冯心雪的是什么人。明千霜又有意瞒着这事,是以众人一直不知当时柳惜见获救的真情。直至今日金家和百日门找上门来,几方互揭旧事,万古山庄众人方知其中实情。就连卞同之,也是得了旁人指点,才知明千霜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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