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学清很快就离开了,傅苗昭缓过那股劲来,正准备与谢璃一起在县衙各处地点认真探寻清楚,一位与她们年纪相仿,因为步伐迈得过大,衣服下摆像是生了风的清瘦书生走过来,稍稍对傅苗昭颔首过后,便径直走到谢璃面前:
“小璃,总算是找着你了,父亲在我临出门前千叮万嘱这些天要好好照看你。”他轻皱的眉展开,从宽大的衣袍里掏出本翻得发旧的记事录,唤谢璃随他一同离开这里。
“县衙中分为八大房辅佐大人执行各类事宜,叔父特意安排你进刑房当书吏,我先带你熟悉流程,免得你出什么差错……”
傅苗昭眼睁睁看着谢璃投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后便跟着那个书生走出长廊逐渐消失,也算是弄明白,谢璃这身份妥妥是个关系户没差了。
偌大的县衙后院如今居然没有半点人影,大概人都聚在公堂那边处理后续事宜了,她摸摸鼻子,一时间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眼角却突然扫到前方一闪而过的身影。
“汪大人?”傅苗昭眼睛发亮,下意识屏住呼吸悄然跟上去,直至见他步伐越来越鬼祟,穿过衙役所住的后室,走到离大堂最远的小竹林后面院落里那间颇为隐蔽的木屋。
她跟踪得其实很费劲,生怕被汪大人发现,只能一路不断闪躲着身形,直到靠近那木屋时,已经气喘吁吁得连小腿都在颤抖。
他偷偷摸摸一个人独自来到这里做什么?
傅苗昭沉思一瞬,绕着这紧锁大门的木屋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处小小的破洞能够供她探查里面的情形。
她将黑眸移近,却被吓得差点腿软。
里面的汪大人正迫不及待地将身上的官服脱掉,傅苗昭眼睁睁看着他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只身形与四岁孩子相仿,下半身臃肿得肚满肠肥,像是被灌了半桶水的老鼠?!
他的全身毛发灰黑而稀疏,似乎不怎么打理过,黏糊地粘在皮肤上,细长的鼠尾耷拉在地面,嘴巴咧得到耳根,将一排尖细的牙齿露出,正把脑袋钻进餐盒里,窸窸窣窣地吞咽起食物。
傅苗昭甚至能闻到从屋里飘来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只能紧紧捂住口鼻不敢发出声音。
原来汪大人不是人类。她踮着脚尖想转身离开这里把这个消息告知谢璃,而本该留在屋里的硕鼠,此时却站在了她的身后,血红的眼珠凸出着,正幽幽地望着她。
残留的肉碎自齿缝里泄出,血淋淋一片,傅苗昭不敢细想他刚才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短短几秒之间脸上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在他抬起尖锐的利爪扑向她那一刻,以毕生最快的速度朝外面奔去。
骇人刺耳的磨牙声一直紧随其后响起,傅苗昭哪怕不回头都能想象到这位汪大人狰狞着脸,想把她撕咬生咽的模样。
幸好他的身形庞大而笨重,装满油水的肚子晃晃荡荡的,被拖慢不少速度。
她一刻不敢停歇地自竹林穿过,汗水湿哒哒地黏在额头上,心脏又传来针扎般的抽痛感。傅苗昭也终于体会到副本里的危机如此迫近,只是没想到这种疲于逃命的濒死体验那么快就让她碰上。
前方是一排排屋子,也顾不上太多,找了间最近的闯进去,然后飞速地把门栓上,单薄的背部紧紧贴在门上,她有种强烈的晕眩与脱力感,只好用力咬着手背尽量让自己清醒。
虚弱地抬起眼皮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居然是个厨房。
灶台上的大蒸笼里还热腾腾地冒着烟,估计是有人刚才在做饭却又临时出去。而就在这时,一只坚硬的灰色利爪直接自薄薄的门板穿过,就差一点就要碰到她的身体。
傅苗昭体力不支地跪坐在地上,也不敢再靠近门边,手脚并用地往存放蔬果的角落里爬去,希望切菜的石台能将她的身形掩住。
蒸笼里粟米糕的香气愈发浓烈了,“吱呀——”一声,厨房门被破开,她蜷缩在灶台旁,听到鼠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悄悄往前爬去,希望能在被发现之前先一步冲到外面,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还是打破了傅苗昭的希望。
一只硕大的老鼠头从她的上方探过来,她战战兢兢地抬头,甚至能感觉到浑浊的呼吸喷洒到她脸上的不适。
傅苗昭被吓得连尖叫声都无法发出,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站起来用力将他毛茸的脑袋撞开,然后不顾滚烫地把那个大蒸笼抬起朝他扔掷过去。
汪大人没来得及躲闪,身上的皮毛瞬间被烫得脱落一大片,疙疙瘩瘩的更显得恶心。他自喉咙里发出怒不可遏的尖细嘶吼声,正准备继续攻击傅苗昭,却无法控制地被那些掉落在地的粟米糕吸引了注意。
他居然就这样放弃攻击,反而趴在地上用爪子捧起一块蒸得香糯的糕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傅苗昭将烫得红肿起水泡的双手藏匿于身后,怔怔地看着眼前这有些可笑的场景,也意识到这是逃离的好时机。
她准备往门外跑去,可沉浸于粟米糕中的汪大人一察觉到身旁人细微的动作,便用粗糙的舌头舔舐了一下嘴角,对她露出一个骇人的笑容。
正是盯猎物的眼神。
傅苗昭颤抖着腿,又留意到他的右方摆放着几把菜刀,想着如果他扑过来,还能绕到他身后将菜刀取过来充当武器。而短短几秒的僵持间,一道带着不满的猫叫声传来,打破此刻的局面。
眼前的汪大人一听到这叫声,却像是泄了气一般,不甘心地夹着尾巴离开厨房,只留下全然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的傅苗昭。
她居然就这样被放过了?
还没将繁杂的思绪理清,一道人影从门口出现,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围着白色褂裙的县衙厨娘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盯着闯入这里的不速之客。
傅苗昭半眯着眼,终于看清这位厨娘的面容,她居然……长着一张白猫的脸,两只猫眸分别是一蓝一绿,小巧的猫耳被包进头巾里,修长的脖颈下却是人类的身形。
“滚。”一句情绪不佳的话传来,傅苗昭望了眼一片狼藉的厨房,有些羞愧地垂头说了句抱歉后,就匆忙离开这里,不敢再多看这位猫脸人身的厨娘一眼。
一刻也不敢在这边多停留,凭着记忆跑回公堂旁的回廊里,听着耳边的喧嚣声,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汪大人应当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偷袭她,可这下子算是彻底被他记恨上了,傅苗昭自认倒霉地长叹一口气,然后忍住双手的疼痛从胸口的衣服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粟米糕。
上面赫然印着一个半扇状的印记,是汪大人的老鼠爪印。
她也不知道为何,刚才如此危急的时刻,居然鬼使神差地偷偷捡了这样一块糕点离开。
谢璃不知道和她的那位“亲戚”去了哪里,其他任务者也依旧不见踪影。傅苗昭坐在石椅上缓了许久,心脏那股躁动才慢慢平复下来,感觉自己现在恢复了些力气,若是碰到危险还能再跑一段路,她站起来,慢慢往文书室方向走去。
她想要赌一把。
“两位大哥,我前来翻查往年县中旧案资料,请二位让我进去一趟。”恭敬地朝二人作了个揖,还没等那个粗声粗气的差役拒绝,傅苗昭便拿出那块糕点,上面的爪印就像是个盖了章的印记,明晃晃地摆在他们面前。
“汪大人并未阻止我。”
“进去吧。”那两人脸色不满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拔刀,却迫于这个印记,只能不情不愿地放她进里面。
她赌对了!
把门虚虚掩上隔绝掉门外身影之后,傅苗昭的眼睛弯成两道小月牙。而在请求生效的那一刻,手里的糕点也化作齑粉,自指缝一点点掉落。
她想起姐姐从前给她展示的那些奏折与文书里各种各样的印章,说起每道盖印都有独特的权威性,象征着本人的身份,所以她才试着以汪大人留下的这个印记来赌一把,看能不能充当通行证。
还以含糊的话语很微妙地蒙混过关,汪大人的确是没有“阻止”她这样做,所以她就不算是说谎,也不会被附上“奸胥”的恶名。
没想到这法子真的能奏效,她都已经做好再次逃跑的准备了。
傅苗昭也不敢在这里停留太久,争分夺秒地把身份文书翻找出来,飞速浏览起上面的文字,还没来得及看完,门口便传来不耐烦的催促声。
“你找好了没有,快点出来!”在他们推门的那一刻,她匆匆把文书塞回原来的位置,顶着两道难言的视线离开这个房间。
“我的身份是个连乡试都没有考中的贫苦读书人,来县衙应聘应该是生活所迫。谢璃的乡族在江隐县中是个大族,她能成为书吏是因为族中有不少亲戚都在这里,算是垄断了这个岗位?”
还有几个任务者原本是比书吏更低一级的衙门雇员,现在是进行内部申请来应聘书吏职位。而祝学清的身份是城中富商独子,如今到了需要参加劳役的年纪,所以他应聘书吏……是想逃避繁重的劳役,选择这种轻松些的差役活计吗?
傅苗昭摸着下巴想了又想,突然觉得在这些身份里,她的这个贫苦读书人倒像是最清白的,没有什么能力可以在这场选拔中作梗,让自己成功被选上。
“算了,先找到谢璃姐他们再说吧。”她也没有太多的想法,正准备去找人,一旁的假山石里却传来细微的声音,像是有人忍受不了疼痛感而发出的。
傅苗昭壮着胆子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全身血淋淋的女人躺在那里,腹部有道被贯穿的伤口,血肉模糊,她认出来这是任务者,似乎当时被分到的是礼房。
她赶紧过去查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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