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尾正和姜妹在伙房做饭,上次腌的酸菜不知怎么散发一股怪味。
姜妹闻过后说能吃,没事。许尾半信半疑,拿些出来,仔细洗净。
姜妹把米放盆里,就准备淘米。嘴上哼着歌,动作轻快,脚底下一转一转的。恰巧团长抱着柴火进来,两人猝不及防一撞。
哗,柴火大米洒一地。团长黑着脸,姜妹也僵了脸色,许尾也很尴尬。进来送菜的武初春看到后,眨了眨眼默默把白菜放在灶上,弱弱道:“……白菜三文。”
团长一直不出声,沉着脸摸出三文钱。
铜板攥在手上,武初春很快退了出去。一秒后,伙房爆出骂声。
“做饭不是耍杂技!要我怎么说你……”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呢?”
两人还在争到底是谁的错,这时院里绵长大喊:“大哥回来了!呜呦~不用吃清水白菜稀粥配酸菜汤了!”
许平安刚迈进院门,里面声音大到没脸听。难怪邻居总是抱怨他们院里最吵,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许平安许平安?”武初春嬉笑着跑出来,跟个小孩子似的。他把许平安推进院,“班里闹散伙了,你去管管。”
“什么?”许平安脑瓜子嗡嗡的,疲惫的脸上有遮不住的欣喜,“这一天终于来了?我能分到多少钱?”
武初春从许平安身后偏出脑袋,怂恿道:“不知道,你去算算?”
许平安来到伙房,骂声瞬间停止。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四人面面相觑。许平安小声问:“要散伙?”
团长:“散你个娘!”
许平安:“那你们在干什么?!”
许平安小脾气瞬间上头,捡起地上的柴火“嚯嚯”就往柴堆里丢:“我不过去考个试的功夫,伙房就成这样了?这酸菜都臭了!吃不得了,吃了得病马上死!!”
把许尾手上的酸菜抢过丢泔水桶里,许平安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许尾呆了脑袋,在旁边不敢乱动。
“这锅子几天没涮了?还能炒菜嘛!”
伙房依旧混乱,却慢慢变得整洁起来。晚饭时分,一盘清甜的炒白菜被端上桌。
“大哥炒的白菜最好吃了!”绵长夸赞,不一会儿一盘白菜就被抢光了。
深夜。
狭小的房间内一直回响着拨算盘的声音,还有人的低语声,这无疑是这安静的夜晚里最大的噪音。
拨算盘的声音停了,许尾好奇去问刚拨完算盘的许平安:“怎么样?”
许平安收好算盘,扬起小脸得意地道:“扣除必要开支,你们这些天一共挣了这个数。”
这些天许平安不在,都没有人算账。许尾把每天的进出账都记下来,就等着许平安回来算一算。
看着许平安摊开的手掌,许尾有些欣喜地道:“五两银子?!”
许平安翻了个白眼,又“啧”了一声:“想什么呢,是五个铜板!”
闻言,许尾眼里的光黯淡下来。
十月,许平安又去了县里。十月放榜出结果,他当然要去一趟。这次比上一次快多了,不出三天,他就回来了。
许平安失魂落魄的进院,眼里掺杂一点意料之中的遗憾。
没有人问他结果如何,他们只是道“回来了”。
夜里,许平安一个人颓废的趴在院里的桌上。单从背影看,整个人更显落寞。
“许平安,”武初春提了四坛酒和许尾坐过来。
许平安掀了掀眼皮,没什么精神地坐起身。
掀开酒坛封口,武初春自顾喝了一口,把另一坛递到许平安面前。
许平安没有丝毫犹豫,接过后扯开封口仰头猛灌一口。
“咳咳……”喝得太急,辛辣的酒液呛着喉咙。
许尾也抱着一坛,喝的脸红晕晕的,靠在武初春身上,听他们说话。
许平安抹一把眼泪,伤心道:“小五你知道吗,我没机会了……”
乡试三年一次,只要人还活着,机会就很多。没问为什么,武初春撑着脑袋听他说。
“我二十五了,一事无成。我十六中的秀才,十九离开家。”许平安扳着手指头数着,脸上眼泪纵横,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算命先生给我算过,说我没有举人命。我呸!我就是不信。你们知道吗,我后来真的考上了。”
说话间,三人眸色都亮了亮,接着又暗下来。
“就是被人给顶了,”许平安苦笑几声,“头一次听说这种事,不就是他家有钱嘛!瞧不起谁!我能考上一次就能考上第二次!”
“可是……我好像不行了。真得不行了呜呜。”许平安哭得撕心裂肺,也不怕别人听见,“爹娘不让我念书了,我不服气。从家里跑了出来。想着功成名就风光回去,不会有这一天了。”
“一个人的日子真难过啊,好几次差点饿死……”
一坛酒很快见了底,夜风清凉,喝了酒身上却是暖乎乎的。
“好可怜……”许尾咬字不太清晰的说着,许平安没听清,皱着眉问,“什么?!”
许尾脑袋搁在武初春肩膀上,此时他动了动,声音很大地道:“许平安你好可怜!!”
声音大到武初春嫌弃地瞄他一眼,许尾和武初春对上目光,笑了笑。武初春想推开他的手停在半空,又落下。
许平安矢口否认:“我才不可怜!”
“我上面有三个哥哥对我可好了。”说完又开始报哥哥们的名字,“许富贵,许长乐,许安康。我是老四。”
谈到家人,许平安破涕为笑,痴痴的看着坛子里的酒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伤心起来:“我也有妹妹,她没及笄就嫁了。我那天下学回来没见到她,才知道她从这个山沟沟嫁到那个山沟沟。”
看着遥不可及的月亮,许平安喃喃道:“好远啊……”
武初春朝许平安竖起大拇指:“你娘好能生……”
“过誉过誉!”许平安回礼,一个人闷笑着。
“你为何还不成家?”许尾问。
许是醉了,三人关系更近了一分。说话也无遮拦起来。
“这个嘛,”许平安纠结一会儿,叫他们凑近然后神秘兮兮道,“我有喜欢的人了,小花。”
许尾一听,脑子一热来了句:“都在一个班,她知道吗?”
“不知,”许平安摇头,“我一无所有,凭什么向她表心意。我什么都给不了她。”
“你觉得她会在乎这些吗?”武初春道。
“我在乎啊,我会在乎……”许平安笑起来,眼泪在眶里打转,“我一无所就,有什么资格对一个姑娘说我心悦你能和我在一起吗。”
“我喜欢她并不想困住她!我不想告诉她了……我不能给她徒增烦恼。”许平安失落低下头,颓废起来。
江面上倒映的花,就算再美,再迷离。也不是你的,一碰就散了。她属于高处,只有高处才能倒映出她的影子,而低处不能。说到底,是我许平安配不上她江映花。
“许平安这样想你可能会开心些,”见他这样,武初春拍着他的肩膀道。
“哪样想?”许平安问。
“她或许并不喜欢你,”说完,武初春自己先笑起来。
许平安撇嘴,笑骂道:“我真是烦死你了!”
三人酒量都不好,都已经醉迷糊了。奉团长之命来送酒的江映花躲在暗处,他们说的话一字不落进了她耳朵里。
江映花低头,眼泪一滴一滴砸进泥土里,哭得安静。
“平安哥,我不值得你痴情如此……”
次日,屋外阳光大好。昨夜三人互吐情肠,差点当月结拜为异姓兄弟。当时武初春还有点清醒,许尾已经和许平安跪下了。
“昨夜好丢人。”回想起来,武初春难得觉得羞耻。
“什么都没发生,都是做梦!”许平安脸皮薄,两颊上肉眼可见的染上绯色。
“我不知道。”许尾头蒙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
眼看到了冬季,家里得屯些柴火过冬,这几天他们一直往山上跑。
这天砍完柴,许尾瞧着天色不对,于是道:“团长,看样子要下雨了。”
团长抬头看一眼,加快手中动作:“是了,麻利点下山,争取别淋雨。”
话音刚落,乌黑的天空乍然一亮,划过一道闪电。接着一道惊雷劈下,震耳欲聋。
“啊!”一声惊呼,许平安吓得原地一趔趄。
许尾也吓到了,脸色不是很好。
“你们怕打雷?”团长哭笑不得,“许平安什么都怕我知道,但是幺鱼儿你怎么也怂了?”
“我只是——”许尾正欲辩解几句,突然雷声又起,吓得他慌忙闭了嘴。
天将黑不黑,待会儿下了雨山路难走。团长道:“大家伙回去吧,雨要来了。”
连忙往山下走,闪电时不时划过,雷声越来越大。
许平安苦着脸抱着木头,心脏突突跳,就怕雷打到自己。正担忧着,一双手捂上了他的耳朵。
身后是许尾颤颤的声音:“这样就听不到了。”
许平安看他一眼,满是感激。
眼看又要响雷,许尾赶紧闭眼,等待雷声震耳。结果耳里却是闷响的嗡嗡声,他的耳朵也被人捂上了。
武初春在他身后露齿一笑,许尾心弦一动,也跟着笑起来。
柴都放在后背箩筐里,团长看着三人无奈摇头,笑得宠溺:“怎么和小孩一样。”
雨突然落下,倾盆大雨。山中腾起白雾,雷声一下接一下。
青山叠茂,人影渺小。他们越过河流走过田埂,留下的足迹被大雨冲刷干净。
很多年后,团长躺在床上想起这一幕都会不自觉地笑起来。
没有人会再陪你在大雨中越过河流走过田埂。
世间聚散离合何其多,留不下的莫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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