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岑煦的指尖落在信笺上,却没看内容,目光锁在郝逐云身上:“郝公子,你与游龙君情深义重,他弃江山而去,你倒留在这危局里救大祯?可你想过吗,我萧家的江山,凭什么要靠我这个畏光的王爷,屈尊去求南边的部族?”
萧岑煦这话像根刺,扎得郝逐云喉间发涩:“王爷,我知道游龙君退位让您与皇上受了委屈,但此刻除了您,没人能让巴雅部落信服。苏木达首领三年前见过您的风姿,赞您是大祯皇室的风骨,这份赞誉,是您的体面,也是大祯的希望。”
“体面?”萧岑煦抬手摸了摸纱帽,银线边缘硌得指尖发疼,“本王的体面,是探春宴上众人的追捧,是各国使臣的朝拜,不是去跟一个靠渔猎为生的部族首领周旋,看他的脸色要粮草!”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穿透海棠枝桠,落在纱帽上。
“王爷,安神茶来了。”一边的奴婢递上一碗茶。
许砚樵知道,这安神茶实际上就是掺了缠丝露来强制令人精神大震的毒药!可现在他不能发作,又或许小王爷自己也知道,现在已经离不开了。
萧岑煦下意识往阴影里缩了缩,畏光的不适让他脸色更白,喝完安神茶后,萧岑煦突然像是来了精神,呼吸顿了顿,纱帐后的目光终于落在信笺上。他想起皇兄上次派人送来的密信,信上一字一句郑重地告诉他,若有一日大祯难了,不必管我,保住皇室血脉便好,可他怎么能不管?那是他的亲哥哥,是扛下千疮百孔江山的人。
郝逐云见他松动,又道:“王爷,您只需站在那里,让苏木达看到大祯皇室的风骨。您的美貌与优雅,从不是摆设,此刻是能救江山的利器。这也是您能救大祯的唯一办法。”
萧岑煦沉默了许久,指尖反复摩挲着纱帽的银线,直到晨雾彻底散去。他终于抬眼,纱后的目光没了之前的怨怼,“来人,去准备吧,记住,不要走漏风声。”
许砚樵与郝逐云刚要松气,就听他又补了一句,语气冷得像霜:“我去,不是为了你们,更不是为了游龙君留下的烂摊子——是为了我皇兄,为了萧家的江山。若借不到粮,你们也不必回来了。”他说着,起身往亭外走,素白的身影在海棠花下愈发单薄,却仍挺着脊背。天潢贵胄的骄矜没散,怨怼也没消,只是在皇室血脉的责任面前,他终究选择了屈尊,选择扛下这又一层的压力。
从允王府密道出来时,晨雾已散,日头爬过墙头,将青石板路晒得暖融融的。曲锡怀早已备好了马车,青篷遮得严实,避开了街面零散的王承光眼线。许砚樵坐在车内,怀里的信笺与狐狸哨相互抵着,一颗心悬在半空,许多日没有见到青山君了,此前游龙君的暗哨来报信说青山君因为帮许松棠说话而被王承光一并弹劾,目前也不知道青山君怎么样了,又怕京中局势比预想的更糟。
马车驶进沈府后门时,日已过午。熟悉的朱漆门扉虚掩着,管家赵擎早已候在廊下,见他下车,眼眶瞬间红了:“筠哥儿,你可算回来了!青山君这些日子茶饭不思,日日盯着府门盼你!”
许砚樵脚步未歇,跟着赵擎穿过回廊,绕过栽满兰草的庭院,直奔书房。推开门的刹那,他猛地顿住。沈青山正坐在案前批阅密报,鬓边竟添了几缕银丝,往日整齐的须发略显凌乱,眼底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却在抬眼望见他的瞬间,骤然亮了起来。
“筠儿?”沈青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猛地起身时,案上的笔杆滑落,滚到脚边。他快步上前,一把将许砚樵揽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你回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许砚樵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裹着,鼻尖蹭到沈青山衣襟上熟悉的墨香与檀香,连日来的奔波、恐惧与委屈瞬间涌上来,眼眶一热,泪水便砸在沈青山的肩头:“青山君……我回来了。”
沈青山抱着他的手臂愈发收紧,指腹摩挲着他后背磨破的衣料,声音哑得厉害:“让你受苦了。我派了人四处寻你,却被王承光的人拦着,连京郊都搜遍了,急得我……”
他话未说完,便被许砚樵抬手按住唇。 “我没事,多亏了游龙君和郝公子相助。”
“郝公子,这些日子多有劳累,还请先去歇息,我让下人备了膳。”沈青山对郝逐云说道。
“青山君不必客气。”
郝逐云说完就随赵擎进了府邸厢房,此处只剩下沈青山与许砚樵两人。
许砚樵抬眼,望着沈青山眼底的红血丝,又想起自己与陆锷锴偷欢,心头一酸,“倒是你,好像瘦了,我都听说了,你因为父亲的事情与王承光在朝堂上辩驳,害得你现在被软禁起来……对不起,青山君。”
“傻孩子。”青山君抱他抱得更紧了些,“我说过,我们是一家人,我会永远护着你。”
沈青山松开他,指尖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动作温柔依旧,眼底却沉了下来:“允亲王可同意去借粮了?”
许砚樵点点头,沈青山拉着许砚樵在案边坐下,亲手为他倒了杯热茶,指尖递杯时微微发颤。“王承光已经联合了禁军统领谢临荃,定于明日晚间,以清君侧的名义发动哗变。”沈青山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意,“他们手里握着槟腊运来的粮草,现下正是缺粮的紧要关头,饥荒闹了这么些年,这些兵只认粮不认人,谁有粮就听谁的。王承光号令一发,只待入夜便会围攻宫城,逼迫皇上禅位。”
许砚樵手中的茶杯猛地一晃,热水溅在指尖,烫得他一缩,却浑然不觉:“那……那怎么办?”
“宫里早已被王承光的人渗透,消息送不进去。”沈青山按住他的手,语气凝重,“我已联络了内阁几位老臣,暗中调动了部分京营兵力,可杯水车薪,若没有足够的粮草稳住剩余禁军,根本拦不住他们。”
许砚樵想起允王府的约定,连忙道:“允亲王就算是今日出发去巴雅部落借粮,那也要个十天半月才能到啊!”
沈青山眼中闪过一丝亮色,随即又黯淡下去:“允亲王肯出面自然是好,可远水救不了近火。”
青山君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可知王承光的粮食是从哪来的?”
“槟腊。”许砚樵坚定地说。
青山君一声轻笑,“世人都这么觉得。可实际上,槟腊的粮食还在路上,从槟腊到达焕京本来快马加鞭,一个月也能运到,可如今却迟迟缺迟迟到不了焕京。”
“怎么会?”许砚樵不可思议地盯着手里的茶盏。
“陆锷锴要带兵上任西南总督,王承光自然不会让他就这么舒舒服服地走掉。他在槟腊那边勾结槟腊官员,让他们在运粮的过程中用一支额外的军队,而这支军队是王承光的私兵,这些兵主要都是槟腊人,从西南出发陆陆续续收留一些没饭吃的造反流民,由此壮大起来,他们靠手臂上挂着一只绣有大象纹路的黄巾来确认身份,听说他们自封为走象军。陆锷锴的兵不仅根本碰不掉粮草,还要帮着王承光秘密压下这只军队的存在。”
“为何?”许砚樵满脸不解。
“因为槟腊只认这只走象军,不然不放粮,而大祯境内是绝对不允许私兵存在的。”
“皇上知道粮食是走象军运送的?”
青山君点点头,“王承光这招调虎离山走的很巧,他先用走象军引起皇上注意,皇上不想让这支走象军壮大起来就派陆锷锴上任西南总督,这样有狐狸军的眼睛盯着,走象军也不会太放肆。也正是如此,剩下的只要搞定禁卫军统领谢临荃就能控制焕京。”
“那他就不怕皇上马上调陆锷锴回京吗?”
“陆锷锴不能回京。”青山君说道,“他在西南被走象军绊住了脚,这走象军不能杀,杀了他们,槟腊的粮就运不出来。倘若不杀就这么回京,那走象军和槟腊虎视眈眈的边防军就会趁此机会一举进攻大祯。”
“而焕京城里的人都不会知道内情,只以为狐狸军头子陆锷锴和王承光是一条船上的人。”
“那王承光手里的粮食是怎么来的?”许砚樵说道。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王承光的走象军提前就运来了部分粮草,剩下的部分被故意耽搁在路上,第二种则是王承光手里根本就没有粮草。”
许砚樵听到这个消息吃了一惊,“如果王承光没有粮草,那他这样利用谢临荃,就不怕被反杀吗?”
就在此时,赵擎慌慌张张地冲进门内,满头大汗地来见青山君。
“大事不好了!青山君!王承光联合谢临荃把宫门都给堵了!许祭酒和许府上下都被绑在宫门的刑柱上,还说……”
“还说什么!”许砚樵几乎是颤抖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赵擎胆战心惊地看了眼许砚樵,继续说道“还说若是夫人和昭妃娘娘在半个时辰内不现身,就要把许家人全部活活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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