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士兵还在围观,有人低声议论:“这李凛怕不是个傻子吧?敢惹李三他们……”
“就是,营里的规矩都不懂,还想护人?等着瞧吧,有他好受的!”
“李三记仇得很,往后有他罪受了……”
那些议论声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李凛耳朵里。他却没在意,只是扶着青儿,轻声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去灶房找点吃的。夕阳透过风沙,在他身上镀了层昏黄的光,他脊背挺直,像株在风沙里倔强生长的胡杨,那一刻,所有人都明白,这刚正的新兵,注定要成为北境大营里的异类。
自那以后,李凛的日子就从不好过变得非常难过了。
“哟,这不是咱们的活菩萨吗?还藏着吃的呢?”几个歪戴头盔的兵痞围了过来,为首的是伍长李三,脸上一道刀疤狰狞可怖。他们一把夺过李凛怀里的麦饼,扔在地上狠狠踩碎,“刚正不阿?我看你是不识抬举!营里的规矩都不懂,还敢多管闲事?”
李凛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却终究没还手,他知道,寡不敌众,争执只会招来更狠的报复。可忍让换不来安宁。夜里,他被冻醒,伸手一摸铺位,满是黏腻的恶臭——那些人竟把他的被褥和着马粪塞进了床底。他默默掏出被褥,在寒风中清洗晾晒,指尖冻得通红,却依旧没吭一声。
北境的傍晚来得早,风沙裹着寒意,把天边的晚霞搅得一片昏黄。李凛刚从操练场回来,铠甲上沾着厚厚的沙尘,额角的汗混着土,在脸颊上冲出两道浅痕。他握着长枪的手还在微微发酸,今日练的是连环刺,队正盯着每个人练了百余下,不少人都喊着胳膊疼,只有他咬着牙,硬是没落下一次。
刚拐过营房后的转角,一阵粗重的脚步声就从前方传来。李凛抬头,心脏猛地一沉!只见李三领着七八个人,堵在那片堆着废弃兵器的僻静角落。生锈的长枪、断裂的弯刀斜插在黄沙里,干草被风吹得打旋,缠在兵器的锈迹上,空气中除了风沙的土味,还飘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
李三斜靠在一根断矛上,左脸的刀疤在昏光下泛着青紫色,他嚼着什么东西,看见李凛过来,“呸”地吐在地上,一口黄痰砸在李凛脚边的沙地里。
“李凛,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他抬脚踹向旁边的草堆,干草哗啦散开,露出底下半块发霉的麦饼,“竟敢告到队正那里,说我们抢你食物?怎么,觉得队正能给你做主?”
李凛停下脚步,脊背挺得笔直,握着长枪的手紧了紧,却没主动发难,语气平静得像没看见对方的敌意:“我没告状。昨天队正巡查,问起营里是否有抢食之事,我只是如实说了,没添半句虚言。”
“如实说?”李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直起身,几步走到李凛面前,两人距离不过三尺,他身上的汗味混着劣质酒气,呛得人难受,“在这北境大营里,老子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说你告状了你就是告状了!”他伸手,一把揪住李凛的铠甲领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以为你是谁?刚来几天就敢跟老子作对?还护着那个戏子,真把自己当活菩萨了?”
李凛抬手,想掰开李三的手,却被对方猛地推了个趔趄。
“兄弟们,给我教训他!”李三往后退了两步,挥了挥手,眼底满是狠厉,“让他知道,在这营里,什么叫规矩!什么叫少管闲事!”
话音刚落,那七个兵痞就像饿狼似的扑了上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叫王二,手里还攥着一根断了头的马鞭,一鞭子就朝李凛脸上抽来。李凛自幼习武,反应极快,侧身避开,同时将手里的长枪横在身前,挡住身后另一个兵痞的拳头。
“砰!”拳头砸在枪杆上,震得李凛手腕发麻。他趁机抬脚,踹中王二的小腹,王二疼得弯下腰,却依旧嘶吼着扑上来,死死抱住李凛的腿。李凛想甩开他,可身后的人已经围了上来,有人拽他的头发,有人踹他的膝盖,还有人用拳头砸他的后背,招招都往要害上落。
“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李凛嘶吼着,挣脱开王二的纠缠,一拳砸在旁边一个兵痞的鼻梁上,那人顿时鼻血直流,惨叫出声。
可这一拳也耗了他不少力气,还没等他站稳,身后就传来一阵剧痛——有人用废弃的短刀刀鞘,狠狠砸在他的膝盖弯上。
“噗通!”李凛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黄沙里,膝盖磕在一块碎石上,疼得他眼前发黑。还没等他起身,无数只脚就踹了上来,落在他的后背、胸口、胳膊上,每一下都带着蛮力,像是要把他骨头踹碎。
李凛蜷缩着身体,双手护着头部和胸口,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珠混着黄沙,粘在掌心里。“住手!”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是你们先动手的!我只是自卫!”
“放屁!”李三走过来,抬脚狠狠踹在李凛的胸口上,李凛猛地咳出一口血沫,溅在黄沙里,瞬间被风吹散。“明明是你先动手打人,我们只是自卫!”
李三弯腰,揪住李凛的头发,迫使他抬头,“你看,王二的鼻子被你打破了,你还敢说你没动手?”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是巡逻的校尉带着两个兵丁过来了。李三眼睛一亮,立刻松开李凛,换上一副委屈的神色,快步迎上去,还偷偷往校尉手里塞了一小块银子,银子被他攥在掌心,只露出个边角。
“校尉大人!您来得正好!”李三声音带着哭腔,指着地上的李凛,“这李凛无故寻衅滋事,还动手打人,您看王二的鼻子,都被他打破了!我们劝他,他还不听,非要跟我们动手!”
那校尉捏了捏掌心的银子,眼神闪烁了一下,看向地上的李凛。
李凛挣扎着想爬起来,嘴角不断涌出的血沫让他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含糊地辩解:“校……校尉大人……是他们……先动手……抢我食物……还堵我……”
可校尉根本没听他说话,甚至没看他身上的伤,只是厉声呵斥:“大胆狂徒!竟敢在营中斗殴,还敢顶撞长官!来人,把他拖下去,军棍三十!以儆效尤!”
两个兵丁立刻上前,架起李凛就往行刑的空地走。李凛想挣扎,却浑身无力,只能任由他们拖拽。军棍是碗口粗的硬木,蘸了水,落在身上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啪!啪!啪!”每一下都打得他皮肉发麻,汗水混着血水,顺着后背往下流,浸透了他的衣袍。李凛咬着牙,没吭一声,嘴唇都被他咬得渗出血来。他盯着远处的黄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认怂,认了怂,他们只会更欺负自己,还会欺负青儿。
可到了第二十五棍,他还是撑不住了,意识渐渐模糊,后背的疼痛像是要把他吞噬。直到第三十棍落下,李凛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两个兵丁见他不动了,才停下手里的军棍,把他像扔垃圾似的扔在地上。黄沙裹着他的血,在他身下积了一小片暗红,风一吹,带着血腥味,飘得很远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轻轻摇醒。睁眼一看,是那个被他救下的戏子,名叫青儿,正红着眼圈,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赵大哥,你醒醒,我扶你回营帐。”
青儿的力气小,扶着高大的李凛,脚步踉跄,一路走一路哭:“都怪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遭这份罪……”
李凛浑身疼得像散了架,意识模糊,只能靠在青儿身上,艰难地挪动脚步。刚走到主营帐附近,就撞见了正带着曲锡怀巡查的萧岦安。
萧岦安穿着玄色常服,周身透着沉稳的威仪。他见两人狼狈的模样,眼前这人是比武大会上开场就为北境夺得头彩的将领,虽然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但现下这浑身是伤、嘴角淌血,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模样实在是反差太大,萧岦安的眉头顿时皱起:“怎么回事?”
青儿吓得连忙跪地:“这位大人,您行行好!求您救救赵大哥!他是被人冤枉的……”
曲锡怀上前一步,扶住摇摇欲坠的李凛,指尖触到他身上的伤口,只觉一片滚烫。
“殿下,这是王承光的人,此人伤势过重,需立刻医治。”
萧岦安点点头,语气沉了下来:“把他抬到本王帐中,取上好的金疮药来。”
曲锡怀应声,小心翼翼地将李凛打横抱起,往太子帐走去。青儿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大人!谢大人!”
太子帐内温暖干燥,炭盆燃得正旺。曲锡怀将李凛放在软榻上,褪去他沾满血污的衣衫,露出背上青紫交错的伤痕,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皮开肉绽。
萧岦安让人取来金疮药,曲锡怀便动手为李凛上药,动作轻柔,尽量减轻他的痛苦。李凛在药物的刺激下,意识稍微清醒了些,却依旧昏昏沉沉,眼皮重得抬不起来。他躺在榻上,耳边传来模糊的对话声,是两个男人的声音,一个沉稳,一个桀骜。
“太子殿下倒是好心,连一个无名小卒都肯相救。”是陆锷锴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讽。
“北境将士,皆是大祯子民,岂能容人随意欺凌?”萧岦安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陆总兵竟然为了一个无名小卒深夜来此,看来心中也是有了判断。”
“殿下果然聪明。”陆锷锴的声音压低了些,“王承光让我杀你,你可知晓?”
李凛的心猛地一震,意识瞬间清醒了几分,却不敢睁眼,只能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炭盆燃烧的噼啪声。
片刻后,萧岦安的声音传来,依旧平静无波:“本王自然知晓。你今日来,是想动手,还是想谈条件?”
“谈条件。”陆锷锴的声音带着几分笃定,“王承光多疑,早已对我心存忌惮。我若杀了你,他转头就会卸磨杀驴,我若不杀你,他也不会容我。倒是殿下,若能助我除去王承光,北境军心,我愿拱手奉上。”
“哦?”萧岦安的语气带着几分探究,“自古以来狡兔死良弓藏,你就不怕本王也卸磨杀驴?”
“殿下不是王承光这样的人。”陆锷锴的声音顿了顿,“殿下是大祯未来的天子,需要北境安稳,需要能打仗的将领,而我,需要一条活路。我们是互利共赢。”
李凛躺在榻上,浑身的疼痛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没想到,北境的水竟如此之深,更没想到,陆锷锴竟然敢背叛王承光,与太子密谋。
就在这时,他的伤口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再次昏了过去。最后的意识里,只听到萧岦安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深谋远虑:“好,本王信你一次。但你要记住,背叛本王的下场,比背叛王承光更惨。”
帐外的风沙依旧肆虐,帐内的密谋却已悄然定下,北境的棋局,越来越凶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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