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世间覆水难收

谢云潇收剑回鞘,趁此机会,那个剑客挥动刀柄,刀尖直刺谢云潇。

华瑶怒骂道:“你没长脑子吗?!”

华瑶劈出剑鞘,震得剑客栽进了水里,当场淹死了,尸体浮到了水面上。

谢云潇提醒她:“你也冲动了。”

华瑶反驳道:“这不怪我,我根本没用劲,是他自己不会游泳,不关我的事。”

华瑶还想拽着谢云潇逃跑,然而,那一艘画舫越靠越近。

那画舫的船头站着一个趾高气昂的锦衣男子,年约二十岁左右,衣袍上绣着卫国公的家徽。他眼中怒火滔天,额间青筋隐现,华瑶已经推断出他的身份,他一定是卫国公的幼子,名叫卢彻。

卢彻经常对朋友说“闲来狎妓多意趣,赢得青楼薄幸名”,因此,他在京城的名声极为浪荡风流。他喜爱酒色,任性骄横,从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他恶狠狠地瞪着华瑶,亲手点燃一支竹筒,火花“啪”地窜了出来,一飞冲天,炸开一片白色浓烟。

“糟了,”华瑶说,“我们跑不掉了。”

谢云潇疑惑道:“为什么?”

华瑶指了指天上:“那是召唤……拱卫司的信号。”

话音未落,岸上的哨兵敲响铜锣,挂起一面青色旗帜,拱卫司的人马一定会在一刻钟之内赶到此地。

华瑶捡起一张面具,又把面具盖到谢云潇的脸上,她语气严肃:“我会赶在今夜亥时之前,把你送回驿馆,绝不会耽误你明天的行程。”

谢云潇的右手沾了血,很不干净。他就用左手抓她的袖子:“你打算做什么?”

那画舫近在咫尺之间,卢彻一脚踹上乌篷船,华瑶立刻亮出令牌:“我是高阳华瑶!当朝四公主!”

卢彻见她年轻貌美,舔了舔嘴唇,看也不看令牌,骂道:“你个破落户要是公主,我他爷爷的就是天皇老子!给你脸不要脸,敢打老子的手下,还诈我是吧?炸你爹的!浪蹄子样,爷们几个今晚干不死你!!”

谢云潇愤怒至极,手背上青筋毕露:“不讲人话的杂碎。”

他极快地转过剑柄,剑锋直劈卢彻:“你真该死。”

华瑶一把拦住谢云潇,厉声道:“卢彻!你父亲见了本宫都不敢如此放肆!你再敢胡言乱语,等到拱卫司的人马赶过来,本宫就以大不敬治你的罪!冒犯皇族是死罪!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你这种脏东西,就应该被凌迟处死!!”

华瑶疾言厉色,气势汹汹。

卢彻眉头紧锁,又见自己的三个剑客已经死了一个、重伤两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只当华瑶是在说谎话骗他!不然她怎么知道他的名字?他在烟花道上颇有威名,向来是个大方的恩客,哪个娼妓不爱戴他?!

卢彻刚喝了一壶烈酒,酒气上头,怒火欲色交加,急需纾解。他指着华瑶,怒吼道:“把她拿下!”

船舱里走出一男一女两位高手,这二人面色乌青,头发灰白,练的是旁门左道的毒家功夫,绝非正统。他们得令之后,便与十几名剑客一同出招,乌篷船周围显出条条人影,杀气腾腾。

华瑶凌空一跃,使尽全身力气,甩出一道剑光,斩在水面上,凿开两丈宽的巨大波浪。

乌篷船上下颠簸,惊涛拍船,浪花如雷,卢彻摔进了河里,呛了一大口水。他咳得喉咙发痛,满口咸腥味,心头的怒火越发炽烈,抓着船舷怒骂道:“我杀了你个贱人!”

那一对练毒的男女直追华瑶,华瑶身影一闪,转弯退到了画舫之外,刚好与谢云潇交接。

她给谢云潇使了个眼色,谢云潇与那二人交手,在他们招招逼近之时,华瑶埋伏在暗处,洒出一把棋子,再拽着谢云潇跳回乌篷船上。

那一把棋子只是打痛了那对毒攻男女,并未伤害他们的性命,但他们自乱阵脚,收不回掌风,猛然劈死了自己人,越发地乱成一团。

鲜血染红河水,许多剑客的尸体漂在河面上,岸边的拱卫司骑兵也赶来了。

华瑶正要逃向河岸,她忽然看见,河上驶来一艘宏伟壮观的龙纹游船。

华瑶双眼一亮,大喊道:“皇姐!皇姐!”

那游船的行速极快,华瑶拉着谢云潇往船上跑,边跑边喊:“姐姐!姐姐!救我!姐姐!有人要杀我,姐姐救命!!”

在这世上,华瑶只有一个姐姐,那就是当朝三公主,高阳方谨。

游船的甲板上,晚风微凉,方谨手握一条长鞭,倚着栏杆。她头戴琉璃宝钗,身穿镂金红裙,周身一派傲然之气,很是英姿飒爽。

方谨比华瑶年长七岁,如今正当二十二岁妙龄。她的母亲是已故的孝仁皇后,她的外祖父是内阁首辅,她的姨母是国子监祭酒,而她本人不仅是皇帝的嫡长女,也是皇帝最器重的女儿。

华瑶上船之后,直接扑向方谨,泣不成声:“姐姐,姐姐……”

游船前侧的花厅里,碧纱宫灯照得满室通明,尽显珠光宝气。这间花厅以珍珠为窗帘,以珊瑚为屏风,以白玉为台阶,还有一群衣衫不整的美人跪在阶前。

那些美人有男有女,全是伺候方谨的奴仆,方谨淡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美人们磕头谢恩,悄无声息地离去。

方谨牵住华瑶的手:“起来吧,瞧瞧你,像什么样子,哭成泪人了。”

华瑶缓缓起身,坐到了方谨的旁边。

方谨端起一杯龙井茶,吩咐道:“你先去内室,换一身衣裳,入秋了,天气冷,你别着凉了。”

华瑶只说:“我得罪了卫国公的幼子,卢彻。”

方谨头也没抬:“卢彻,算什么东西,也值得你落泪?”

华瑶抽泣一声:“卢彻的手下冤杀了自己人,可能会嫁祸给我,我怕卫国公夫人进宫,找皇后娘娘告状。”

方谨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华瑶:“死了几个奴才罢了,无关痛痒,我把案子审个清清楚楚,他们就没办法嫁祸你了。”

方谨与华瑶交谈时,卢彻及其手下,还有拱卫司的几个卫兵都被带进了花厅。

这几个卫兵之中,官职最大的是“百户”,官阶正六品,他见到方谨,也把腰杆弯得很低:“卑职拱卫司百户,参见二位殿下,恭请殿下圣安。”

“免礼,”方谨道,“今夜之事,因何而起?”

卢彻的酒意消散,整个人完全清醒了。他跪着爬向方谨,解释道:“三公主,三公主明鉴!是华瑶……华瑶!四公主她……”

方谨淡淡道:“华瑶这两个字,是你能喊的吗?谁给你的胆子?我还以为你的姓氏是高阳呢。”

众所周知,“高阳”乃是皇姓,方谨这句话,可谓诛心之言。

拱卫司的卫兵们心中也有了计较,这一边是卫国公的幼子,另一边是三公主和四公主,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卫兵便发话道:“四公主原本是在河上行船,经过一条河道,恰好遇见了卢公子,卢公子认不出四公主,情急之下,动起手来……”

“不是我!”卢彻喊道,“是他,他先动的手!!”

卢彻指向谢云潇,连声叫嚷:“京城严禁斗殴,违者收监三个月!你睁大眼,瞧瞧我是谁!我不比你更懂律法?!”

此时此刻,谢云潇仍然戴着面具,笔直地站在华瑶背后,像是华瑶的近身侍卫。

华瑶低声道:“今天京城有灯市,我带着侍卫,出来逛灯,在码头租了一艘乌篷船,我从来没有坐过小船,我心里有些好奇……”

“下次别坐小船了,”方谨打断她的话,“破破烂烂的,你也不嫌挤得慌。”

华瑶点头:“姐姐说的是,我记住了。”又说:“我在河上赏景,卢彻把我当成船妓,派出剑客来侮辱我,我没理他,他就要杀了我,如果不是我跑得快,我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卢彻骂道:“四公主!我敬你是公主,你竟然颠倒黑白?!我的剑客死了好多个!全被你杀了!杀了!是你杀了人!!”

忽有“啪”的一声重响,官窑白瓷碎片洒了一地,滚烫的茶水泼开,溅在卢彻身上,卢彻感到一阵剧痛,吓得尖叫了一声。

方谨负手而立:“在本宫面前大呼小叫,你是一点规矩也不懂。”

拱卫司的卫兵们纷纷跪下,跪伏在地上,齐声道:“请殿下息怒。”

华瑶接着说:“我根本没有杀人,卢彻养了两个练过毒功的高手,他们功法不稳,自相残杀,尸体必定留有余毒,还有几个人水性不好,自己溺死了,关我什么事?姐姐让仵作检验一下,就能证明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便是了,”方谨坐回原位,判定道,“今夜之事,全因卢彻一人而起,错已铸成,覆水难收。卢彻对皇族大不敬,本是死罪,念在他初犯,又害死了自家剑客,发送到拱卫司细审吧。”

卢彻此时才知大事不妙,他急中生智:“四公主呢?不能只审我一个,四公主要和我一块儿去拱卫司!还有她那个侍卫!”

华瑶怒声道:“你已经犯了大错,还要拉我下水,我问你一句话,你不能狡辩,只能点头和摇头!”

方谨的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地架起卢彻,在他的惊慌吼叫之中,点了他的哑穴。

华瑶质问道:“我在水上划船,你把我当作船妓,派出剑客强掳我,我拿出公主令牌,你还是对我说了很多污言秽语。我的侍卫拔剑出鞘,只是为了保护我,而你恼羞成怒,差遣两名练了毒功的刺客杀我,你敢不敢承认?”

卢彻讲不出一个字,急得满头大汗。

方谨瞥了一眼拱卫司的卫兵:“你们几个,愣着做什么,还不记下供词?”

卫兵连忙站起身,从宫女的手中接过笔墨纸砚,将华瑶的一言一语记录下来。

方谨低声道:“有劳了。”

那卫兵恭敬道:“查明案情,原是卑职分内之事,今夜灯市人多嘈杂,出了这等差错,实在是卑职失职,未能照顾周全,救驾来迟,还请殿下降罪。”

他这般论调,是在替卢彻揽罪。

卢彻不敬皇族,少不了挨顿板子,要是真把他弄死了,卫国公那边也不好交待。

卫国公晚年得子,对卢彻一向纵容。

方谨侧目,看见卢彻昂头挺胸,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方谨打了一个手势,她的侍卫狠狠一脚踹到了卢彻的腰间,众人只听一阵重响,那卢彻摔倒在地,呕出一大口血,痛得蜷缩起来。

卢彻浑身抽搐,目光怨毒,凶恶地瞪着华瑶。

华瑶小声道:“姐姐,我害怕……”

方谨下令道:“把卢彻扶起来,掌嘴三十,教他学点规矩。”

方谨的侍卫拿出一块木板,在卢彻的脸上狂抽三十下,抽得他脸颊肿胀,鲜血染红了衣襟。他快要昏死过去了,再也不敢流露出一丝怨恨。

方谨一句一顿道:“你给本宫记住今日的教训,往后再犯,本宫就派人把你杖毙。”

拱卫司的卫兵们行了个礼,动作利落地把卢彻搀扶走了。方谨又派人传信给卫国公,安排好了一切事务,屏退众人,只留下华瑶和谢云潇。

花厅里人声寂静,方谨侧卧在一张软榻上,半支着头,命令道:“把你那个侍卫的面具摘了。”

华瑶坐在方谨的裙摆上,双手撑着软榻的边沿,轻声细语:“多亏姐姐今晚救了我……”

“我让你摘了他的面具,”方谨抬眸,淡淡地说,“什么东西,值得你护得这样紧,我瞧一眼也不行?”

华瑶笑道:“姐姐不要误会,我和姐姐如此亲近,有什么看不得的?他只是区区一个侍卫,跟了我许多年,姐姐原先也是见过的。姐姐要是觉得他还行,我就把他送给姐姐吧,左右不过一个侍卫,物件般的东西。”

方谨微微颔首,念出一个名字:“齐风?”

谢云潇并不知道齐风是谁。

华瑶走到谢云潇的面前,伸出双手,似乎是要摘他的面具。

她的手指挨近他的耳尖,他的思绪都停止了。她从未靠得这般近,香风扑面而来,肌肤珠光玉润,颈肩青丝缭乱,他应该看向哪里?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他猛然后退了一步,万幸自己没被她碰到。

方谨忽然开口:“你才十五岁,年纪小,见识少,今夜带着侍卫游河,可别是为了幽会。”

华瑶仿佛被她猜中心事,又走回她的身边,她耐心地教导妹妹:“记挂着儿女情长,最没出息了。”

“我只是有些好奇,”华瑶探究道,“究竟什么是谈情说爱?谈什么,说什么?”

方谨道:“再等两三年,等你年满十八岁,我送你几个身家清白的玩物。”又说:“你要懂分寸,知轻重,对待玩物,别太上心。今夜这事,卢彻有错,你也有错,你身为金枝玉叶,怎能不顾及皇家体面?”

华瑶连连点头:“姐姐所言极是,姐姐的话,我都记住了。”

方谨道:“你和你那侍卫先去换身衣裳,一会儿再随我回宫,放心,我不会要他。他忠心护主,进退有度,留在你身边正合适。”

华瑶行礼告退。

她和谢云潇去了一间内室,宫女为他们送来崭新的衣服。

等到宫女走后,华瑶拽过谢云潇的袖子,贴近他的左耳,悄悄说:“回宫的路上,我和你同坐一辆马车,经过武侯大街的时候,我会在茶馆停下来。你立刻下车,把姐姐给的外衣留在车上,会有人来替换你,他是我事先安排的人。”

“谁?”谢云潇问,“那个叫齐风的?”

华瑶坦然道:“是的,他是我的近身侍卫。”

谢云潇又问:“你待他如何?”

华瑶见他神色认真,她竟然笑了一声:“待人处事不用心,在宫里反倒是好事,你应该……”话中一顿,她轻声问:“你应该,也明白吧?”

谢云潇装出一副洒脱的风度:“我明天离开京城,走都走了,明不明白,也就那么回事。”

华瑶附和道:“确实。”

谢云潇沉默半晌,忍不住问:“你姐姐说的‘玩物’是什么意思?”

华瑶诚实地回答:“这个我也不太懂,我对那种事没兴趣。”

谢云潇道:“以后我们还有机会……”

华瑶道:“什么?”

谢云潇道:“再见吗?”

华瑶的笑声很轻:“再见。”

当夜,果然如同华瑶所言,她和谢云潇共乘一辆马车,转至武侯大街时,灯市未歇,歌舞未停,先前那些缤纷璀璨的街景,此刻看来,竟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谢云潇下了马车,走向茶馆门口,与一名戴着面具的侍卫擦肩而过。谢云潇停步,转身望去,那侍卫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华瑶撩起马车帘子,朝着侍卫唤道:“齐风,快过来!”

名叫齐风的侍卫就上了车,这一辆马车离去了,归入公主仪仗的队伍,融入辉煌而盛大的夜景,渐行渐远,终究无影无踪。

谢云潇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诚如华瑶所言,情之一字,有千百种解。此时此刻,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杂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离别之情在作怪而已。

潇潇,你还不懂自己将来为什么是京城醋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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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评论我都看了,太有意思了,比如“金屋藏潇“哈哈哈哈,我宣布从今天起,我也是金屋藏潇的支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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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赢得青楼薄幸名”出自《遣怀》杜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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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回归主线!小谢小瑶再相逢!杜兰泽的惊天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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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世间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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