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晚风吻尽荷花叶

众人散去,他忽然喊住我:“宋莹。”

我正奇怪他怎么认得我,他见我回头疑惑便走过来解释道:“我寻遍整个国子监,就你一个小姑娘。”

“听说你想办女学?”他俯身跟我讲话。

“是。”我做好了他和那些大臣一样,是来劝退我的准备。

“我是某人为你请来的帮手。”他贴近我轻轻一笑,我们四目相对,我立即想到,是汪纵!

可是,生活的底色永远是糟糕的。

就像那晚我回家,误打误撞进了父亲书房,看见父亲正和一位女子谈笑风生。远远瞅着,我竟有些晃神,以为母亲在那儿。她从父亲身侧回首望向我,我心惊,虽面容不是全然相似,但神韵恍惚间让我误以为那是同一人。我脚步沉沉往前走,直到看清她眉眼间冷冽的意味,才回过神——常如意?!

常如意是位女子?

汪纵,你这是把什么人给我请家里来了!

我既气愤又难过,回到房间,吴心悠也消失了。留了字条——勿念,行侠仗义去也。

历德贤也被父亲关家里闭门思过,“糟糕”就像是生活这片草原上烧不尽的野草,每个伤心的时刻总会有更糟糕的情节在下个路口等着我,我孤身一人,既想念母亲,又想念那个独在异乡的汪纵。

-

冬天过去,在那个十里荷花的清荷路,父亲给身怀六甲的常如意买了一套宅子,他以为我还不知情。

我早就跟历德贤跟踪她好几次了。从身型渐显时她就离开国子监,日日在清荷路安胎,父亲常去看她,看起来似乎非常恩爱。

也就是那个夏天,我又见到了汪纵。

景国与安国建立了稳固友好的外交关系,金延一事我不清楚最终如何处理的,父亲闭口不提。可汗似乎有意提携自己的小儿子为新可汗,洛桑嘉措来信说,七日之后送汪纵抵京。

那七日的雀跃绵绵漫长好像没有尽头,相比之下见到汪纵那日却很短暂而疲惫。不是不开心,而是没有想象中开心。

那种无法避免的陌生疏离感席卷了我们好长一段时间。

宫内,一阵盛大的平和之下,我甚至没注意到慢悠悠的汪纵什么时候走过来的。直到他在一堆我不太熟他很熟的安国人里悄然落座。

某个瞬间,也许是太热了左顾右盼寻婢女来扇扇子,我看到他笑容洋溢着跟周围人说话,视线却和抬头的我对上了。

不知道是习惯使然还是什么,我怒瞪他一眼,未等他来的及给反应,我视线就平移着看另一个方向了。

这时候,我被李肃卿的侍女喊走了。

本以为是和我讨论办女学的事情,结果李肃卿跟我说,她学会了在盛夏让桃花盛开的方法。

我看着她书桌边上不太显眼的匣子里放着一沓淡青色印着桃枝的信封,没敢说话。看着她流于表面的欢喜,想必教她桃花盛开的正是心上人吧。

我细细听完,离开皇后寝宫,我抱着一束桃花就往回走,心里盘算着:难道那信封都是历境延寄来的?

然后走路不小心撞进了一个公子怀里,我拿着桃花,撞太用力了花瓣掉下来,我下意识说:“我的桃花!”,他低头看着我笑:“你的桃花?”

一阵沉沉的石榴香淡淡袭来,我抬头看见少年眉眼柔情,于是口齿不清起来:“你...你也...是来赴宴的么?”

问完我就后悔了,看他打扮,是皇宫的人,是...侍卫么?

我心跳砰砰,他后退一步,收起了笑意,行礼:“宋小姐。”

穿着打扮像刘公公,我的心一紧,赶紧问:“你名字是什么?”说罢,我伸手让他写给我。

他迟疑,不解,但是乖乖应下,我看着他在我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司佚。

我正要走,迎面而来一个冰雪球飞来,他伸手直接抓住,轻轻丢在一旁,道:“小姐小心。”便绕行离开了。

我回头目送他路过,心跳越来越快,回头踩到了什么东西,听见一人疼的滋哇乱叫。

“失礼之处恭请见谅!”我脱口而出,才发现是汪纵俯身在捡掉落在地上的桃花瓣。

“好久不见啊莹莹小姐。”

我失神停驻,呆滞地看着笑意满面的汪纵,缓缓脱口而出:“完了。”

“什么完了?”他皱起眉头。

我失魂落魄地越过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看他道:“帮我查个人。”

汪纵虽然刚回京,但是皇上跟他的关系实在亲密,到宣王府庆贺的人踏破门槛,年仅十一岁的他显然还对那些拉帮结派不感兴趣。

我一到宣王府,他就越过那群达官显贵,径直跑向我,道:“莹莹,你托我办的事,有着落了。”

说着,他拉我到里屋,闭上门。

“但是你说的司佚没有,倒有个刘思佚,是刘公公的养子。”他疑惑地看向我,递过来查到的信息。

只记载着他爹娘早亡,3岁沿街乞讨,饥寒交迫;6岁被刘公公接到宫中。自此由刘公公授业解惑,常年锁在房中,很少有人见过。

“为什么锁在房中?”

“我找人打听了。是因为8岁那年有一次偷学皇子练武术和骑射,差点儿被赐死,刘公公便从此担保将他锁在屋内。皇后嫂嫂听闻此事,便与皇上商议将他放了出来,刘公公为此也是感恩戴德。”

“说吧,打听他,所谓何事啊?”汪纵轻摇着扇子,把玩着玉石,问我。

“......”我不知作何解答,他倒是随口问旁边的侍卫道:“小刘公公现在是不是跟在皇后嫂嫂身边?”

我惊讶了一下,原来他是公公。

汪纵回来以后,日子又快乐起来了。

好景不长,有次傍晚我们去清荷路逛街,一蹦一跳的。直到我看见了我爹和常如意,远远的。我忽然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看,隔着那片宽阔的荷花湖水,直到他们沿着石板路走回去,关上大门。汪纵在我耳畔说:“对不起。”

我脑海中浮现和我爹我娘,我们仨在一起的一幕幕,有多么其乐融融,春天他俩带我去草原骑马射箭,放放风筝;夏天这样的傍晚我们去河边散步,桥下买糖人;秋天娘会做好桂花糕等着汪纵过来一起吃,年年口味不一样;下雪的时候爹会带我们一起去祈福放灯。儿时有次碰上了地动,爹爹带我们去草原上躲起来,依稀记得那时候既兴奋又激动,还以为爹爹夜半三更要带我们玩什么游戏。那时候我们暂住在草原上的小房子里,又小又温馨。我坐在爹爹的肩膀上,娘在旁边弹古筝,外面漆黑一片,屋内烛火莹莹,小小的我第一次产生“死在当下就好了”的心情。

“物是人非。”我转身靠在树上。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汪纵无心说出了正中我心坎的话,我看着他,他看着湖面,夕阳波纹泛着金贵的橙光镶在他青色的衣摆上。

晚风习习,我在他的笛声中沉醉,直到一打眼看见桥下私服逛街的李肃卿,身后正是司佚。

我呆愣住,他忽然看过来,幸好我反应够快,眼神若无其事地划向一边了。

“我们走吧,去曲韵坊看看。”我无所适从,心有旁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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