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地方放眼无人烟，偏僻得很，就算霍白里是破晓的异能者，能够自己走回城区，也得耗费不少力气。
云坚这就是明显的为难了，一个异能者和两个珍稀保护动物，这配置怎么看都很惹人怀疑。
按实力来说，霍白里不一定会输给云坚，可异能治安局和破晓探索队向来泾渭分明，它们分管斯克尔城墙内外的事件。
按职别来说，云坚是治安局队长，比霍白里高了一级，更何况城内的天然地理优势，霍白里确实不占据上风。
他一时有些窘迫，“我……”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云坚见好就收，“我的同事在后面，麻烦你稍等片刻喽。当然，如果能顺道去做个记录就更好了。”
“这两位很娇贵，”云坚指指齐言和舒宸，“想来受不了舟车劳顿连轴转，上头很重视这次事件，这也是异能者对抗天灾的义务嘛。”
云坚挠挠头：“嗯……破晓的队训是什么来着，哎我忘了。”他捶胸顿足，一副自己不成器，很惋惜的样子，“就劳烦你自个儿先冷静回忆一下了。”
他亲自把舒宸和齐言二位请上车，面子功夫刚拉下来又拽回去，算是作了个彻底，好像之前都是无关紧要的玩笑。
诡域能量近期频繁出现在城内，事关重大，云坚接受领导的指示，横竖得把两人平安送回家。
车辆行驶过主城区，越过明明暗暗的街道，舒宸在家门口下车。
云坚：“舒先生，改日我登门拜访，还请一定配合下我们的工作啊。”
言外之意，别让你家的那位再插手，从异能研究所爆炸以来，就一直遮着掩着，护瓷器呢，问两句都会碎？
舒宸礼貌回道：“一定，云队。”
等齐言和云坚率领的第三异能分队离开后，舒宸在家门口犹豫片刻。
许久，他下定决心，停滞的手开始动作，轻轻转动把手，推开家门。
家里一片昏暗，舒宸摸索到玄关旁的凸起，按下开关，明亮的灯光洒下照彻深夜。
郁灼不在家。
这很反常，按理说他的假期应该有一个月才对，就算因为博士的别墅里与现实的流速不同，如今也刚过不到十天。
舒宸不知该不该庆幸，他俯身换鞋，走进客厅，瘫坐在沙发上分析最近的经历。
等烧灼的饥饿感传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需要吃饭，上次进食还是去研究所上班的路上，遥远得像是上个世纪。
如今，城内的主要食物大都是机器合成制品，商店里的货架上摆满各种口味的营养剂，新鲜的蔬菜瓜果只有特供超市才有。物以稀为贵，大多人会选择廉价又抗造的量产食物应付了事。
舒宸平日里倒也没像郁灼口中那样娇气，在郁灼去城外工作的时候，家中其实常备着整箱的营养剂，桃子味、辣条味、火锅味、海鲜味，品类丰富，荤素搭配。
他照常伸手探进装营养剂的箱子，摸到底，一片空荡荡的响声。
没有了。
舒宸无奈，上次补充营养剂好像是在三周前了。他起身，不抱期望地打开家里的冰箱。
通常情况下，这只是个没用摆设，如果舒宸想不起来，甚至都不会给冰箱通电，毕竟城内电力资源紧张。
他本来不抱什么期待，可意外的，原来光秃的冰箱被填充得满满当当。
一边是各种火锅食材，一边是独占半壁江山的焦糖布丁。
这个分量……舒宸无奈，想起之前自己是答应过郁灼要一起去超市的。
焦糖布丁上的金黄色已经有些暗淡，原本琥珀的焦糖层从中央裂开了一条难看的缝隙，他用勺子铲开嫩滑的流体，把一小块送进口中。
焦糖的香甜气味蔓延开来，淡淡的奶香味泛起，布丁体软滑细腻，Q弹的口感在他嘴里爆开。
是他熟悉的味道，是郁灼亲自给他做的熟悉味道。
就是时间已经久了。
然而，当舒宸再打开冰箱，看到底下剩余的焦糖布丁竟像是新做的，他浅尝了一口，嗯，是最新出炉的口感。
“哼，哥哥，你那没用的丈夫，是和你在玩捉迷藏的游戏吗，”金发青年的声音响起，“他该不会是逃跑了吧？”
“我说过的，他在骗你，你怎么还是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闭嘴，很吵。”
从博士的别墅里回归现实后，舒宸与金发青年的连接就一直都存在了，这种被注视的感觉相当糟糕，由此舒宸让金发青年如非必要，一概装尸体勿扰。
“这是因为你回归自我的融合度提高了，哥哥，我也没办法的。”金发青年眼中狡黠，“我这么宠你，这点小要求当然没问题，你高兴就行。”
言罢，舒宸的意识里再度平静。
他思虑良久，最后还是拿出智脑，给郁灼拨了个通讯请求。
嘟嘟声响起，最后归于平静，没人接听。
这还是郁灼第一次拒接自己的通信，以前舒宸智脑端的“嘟”都响不到第三声，就会被郁灼秒接的。
一门之外，郁灼站在街边的角落，他虚靠在破败墙壁上。月光洒下银白光辉，家里的灯火燃起，温暖，明亮。
他委身于光影下的黑暗中，听着智脑通讯铃声响起，落下，最终归于寂静，神色晦暗不明。
在舒宸的智脑信号恢复时，郁灼正在无趣又机械地做焦糖布丁。
——他答应过的，所以在舒宸失联的一周里，每当他焦虑抓狂时，都会用这件事来催眠自己。
刚做的新鲜甜品用来填补空旷的冰箱，而放置太久丧失原本风味的食物，就只能直接丢进垃圾桶。
他是意外觉醒自我意识的智械，没有像人类一样拥有完整的进食器官和消化系统，连解决掉多余的食物都做不到。
是的，他和舒宸之间，是有不可跨越的壁垒的。
郁灼认为自己的情绪很怪异，他利用理智压制奇怪的思维，找出自己运行程序中的漏洞，想用杀毒自卫软件把它清除。
结果却适得其反。
冰箱满了，可它不存在的心脏却空了。
他觉得自己会被抛弃，就和垃圾桶里被丢掉的焦糖布丁一样，他从来不是新鲜的那个。
一向自信的破晓异能队长此时在怀疑人生，他在害怕，他害怕舒宸知道了什么，害怕自己营造的假相会直接崩塌。
他知道的，结婚三年，伴侣的身份，美满幸福的结果，都是他偷来的。
他在时间夹缝中喘息挣扎，是强取豪夺也好，一厢情愿也罢。他无疑是个龌龊的小偷，偷走了舒宸的真实光阴。
“叮咚——”
智脑上星讯页面亮起，来讯人昵称很长，显示“爱你一万年心之所在此生不换亲亲宝宝灵魂寄托爱爱爱……”
这是郁灼利用他智械的身份，在星网上搜索小情侣称呼后，结合所有大数据的产物。
他每当遇见喜欢的叫法，就偷偷补到给舒宸的备注上，后缀也越来越长。
郁灼自嘲，他真是个胆小鬼，软弱，怯懦，丧失勇气。
就和薛定谔的猫一样，舒宸或许已经猜到部分真相怀疑他，又或许没有。但只要郁灼逃避，他不去打开盒子，就不需要承担舒宸怀疑他的代价。
他输不起。
他想自欺欺人，他不想，也不敢去确认。
所以他尾随在异能治安局后面，护送舒宸一路，目送他进家，一个人在阴影里扭曲发呆，面对智脑通讯响起的夺命铃声，又舍不得挂断，在家门口听完了全程。
郁灼僵住了，他犹疑片刻，还是忍不住舒宸的诱惑，他打开消息界面：
【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平静如往常，好像只是情侣间最普通的一句问候。
郁灼纠结了，他敲敲打打，编好的句子改了又删，隔了几十分钟，终于发出一句：
【在忙，半夜想我了？乖，我尽量早点回。】
又沉痛地补了句：【别等我，晚安。】
舒宸站在家里二楼的落地窗前，凝视着窗外凝重的夜色。晚风把如海的银发撩起，他逆着光，关上和郁灼的聊天框。
许是突发奇想，他拿出得到的“真实之眼”道具，趁着没人注意，把难看的红绿色眼镜戴好。
他的视野变成了成像仪器，熟悉的四周浮现出细密的文字，注意力所到之处，用意识控制可以进一步查看说明。
很新奇的体验。
直到，他看到，家门口右走第三个拐角，瓦砾街胡同遮挡的围墙后，显示的说明书名称是“愚蠢又该死的智械”。
是郁灼。
他在那里。
郁灼的图像数据在舒宸眼中毫无动作，安静得譬如驻守的路障。
许久，他竟然越来越小，向远处离去，逐渐缩成一个细微的点，进而消失不见了 。
舒宸快被气笑了，他还没来得及发作，太阳穴传来一阵刺激的痛感。
眼镜摘下，他扶额抿唇，跌坐在冰凉地面上喘息，真实之眼依赖于他的精神，主动使用时会有副作用。
“8分钟13秒，哥哥，你的情况比我设想得差一点。”金发青年评价，“我以为就算是目前的你，也至少能撑过10分钟。”
“别吵，很烦。”
舒宸双手抱住膝盖，头埋在腿间，意识混乱间闪过很多画面，最终他曲折地想：家里的地面应该铺上柔软的羊毛地毯，不然等冬天时，地板一定会是又冷又硬的。
郁灼的心情同样糟糕，他选择逃避自己的最终判决，将折磨和煎熬无限延长。
心情很差，需要找什么东西来发泄一下。
思来想去，郁灼想到合适的人，于是，凌晨1： 52分，联盟首席家的大门被智械哐哐砸响了。
暴躁的声音不像是拜访，而像是半夜寻仇打架。
郁灼：见面有可能会吵架，聪明的人会从源头上解决感情危机，只要我们不见面，就不可能吵起来。
舒宸：（沉默）（扶额）难不成你真以为自己是天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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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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