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边塞事 (一)

雪夜难行,幸而已然到了凛冬已过的时节,宫内外的雪化的七七八八差不多了,只剩下宫殿四方八角的屋檐下坠落七七八八的水滴,滴答滴,滴答滴。

黑衣传信人半跪,向褚瀛灯恭恭敬敬地行礼,低头老老实实汇报监视实情。

烛光下,书房静悄悄,黑夜里四处安静,只有两人对话的声音清清楚楚在这屋子里晃悠,好在有厚实的黄木牢牢把守在窗棱门框,倒也叫外人难以听清。

听了半天黑衣人汇报其余各路的动静,帝王默静片刻,声音响起:“南纔那边有消息了?”

“……正如仙君所之前所猜测一般,派过去说和的那个小臣失踪了。吴琥将军又派人查找一番,发现南纔王先是杀掉使臣,而其为了避免暴露竟跑去宴会前去招待吴将军,只是……”那黑衣人欲言又止。

褚瀛灯紧锁眉头,话语疾速:“只是什么?南纔古城的那老东西对吴琥下手了?”

侍卫怕新君发怒,忙低头表明态度:

“诸位经过三次巡逻后,南纔王趁同着吴将军愉快地喝杯交酒之时,突然伸手要人拿他的命。旁座大臣震惊,有些人想趁乱搞事,但他们害怕招来我剑来的报复,最终听从了南纔王的命令,纷纷散场,南纔王还是没能控制住局面,一时失控,满棚宾客直接四方厮杀。

吴将军受了点轻伤,趁乱装作重伤模样被王提前安排好的人给抬了出来,此刻已然无恙。”

“好啊——”褚瀛灯此刻松弛了下,不再步步紧逼,终于吐露出长长的一口气:“吴将军聪颖,只要打进酒宴内部就定能知道这些家伙打得什么算盘,只要揪出幕后主使即可。怎么样,交代他的那件事可办好了?”

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黑衣侍卫此时也松了身子,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来一副包扎完好的竹筒,双手奉上:

“这是吴将军装重伤逃离宴会之后,凭借记忆绘出的百宴图,图中皆是在此宴会的主要人物。只是人数实在过于繁多。”

褚瀛灯冷笑一声:“繁多?南纔久居沙漠一代,平日少见一十七洲的诸国对其多有关照,怎么今时闻我朝派使臣前去竟齐聚一堂。”

“是。”黑衣人明白王这话语之后的深意,俯首道:“南纔王久居沙漠深处,平日的确难以出面,这次听说是得了一名手可指划天下的幕僚,信任无与伦比,放眼要那位幕僚守护南纔百年基业。”

“那幕僚是何背景?”

黑衣人垂头,语气带了点惶恐:“王,属下惭愧,查其背景经历一无所有,看似只是个普通举荐入仕的,至于别的实在是查不出。”

话中藏意味显而易见,只是说到底还是能力不够,或者是那背后人藏的太深,查不到也是正常范围之内,希望王可以理解。

说完禀告后退。

褚瀛灯抬手,要他停住:“你跟着金银去医药库取些上好的打伤药,回头赶回去送给吴将军,务必要传达本君关切之意。”

“是——”黑衣应答,跟在金银身后朝医药库亦步亦趋。

“王,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将传信人安排得当,您接下来怎么对待那幕后谋划人?”金银抬起脸上的疤,嘴角扯了扯,目光在黑暗中炯炯有神。

褚瀛灯殿内灯火通明,金银识相地主动汇报:“前段日子王命臣去靠近中原的名郡都和丹珠国探查情况,少有动静,只是近来名郡都那边好像有了些暗地里的动作,已经悄悄拿下一十七洲多个部落。

只是名郡都尚未张扬,已经逼往丹珠边境,因为慢而有序,藏匿很深,丹珠掌权那里还不知晓。王可要透漏消息?”

金银这会儿哪里像平日鞠躬尽瘁的太监,分明就是位手握话语权的朝臣。

褚瀛灯没有回答他,只是细细摊开手中的百宴图,逐个扫视上面的人物。

金银也跟着靠近看了看,尽管平日收敛如他,看到画中人物,也止不住赞叹:“吴琥将军果真是武可攻城,文可持笔作画,图中人物面色俱栩。”

说着指出图上宴会正中央的雕刻与某个穿戴金灿灿地衣袍之人道:“面部怒色也都细细刻画,着色艳丽,这等功力真非常人可比,看这穿戴,坐者身份简直不要太简单就能猜测出来,定是哪位王公大臣。”

褚瀛灯沉吟了许久,眼睛盯着上位上那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刻画,画上依稀分辨出多是美丽女子在手舞足蹈,“美人墓。”

金银愣了一下,这名字听在耳边有些熟悉,挥手掀起黑色衣袍就要去翻找书籍。

“先王要我背默过一十七洲各国史,其中就有南纔国图徽。”褚瀛灯的声音干涩低沉:

“南纔壁画美人墓,壁画中的女人正是南纔人心目中的神明化身,画中女子代表鼓舞边疆戍守战士们的魂魄。美人墓一出,也承认只有最强大的王朝才有统一一十七洲的武力。”

金银看瀛灯脸色似乎一变再变,不由愤懑道:“这是变相承认南纔已经找好了依靠,背靠别国,另谋他路。王,我们可要揪出来这幕后究竟是谁人在暗箱操作。”

“这还用费尽心思?”瀛灯收起脸上神色,暼了金银一眼,背对面前案台:“你方才不是已经查到了名郡都在暗地里的跃跃欲试,想必南纔打着歪心思眼见夺天下几分,倚靠的就是它了。”

“美人墓……座下不远处一位别国使臣与这位南纔王交流甚密,不同于诸国放肆舞乐,裹面倒是怕南纔的黄沙侵入脸上,露出的肌肤着色也比其余臣子明亮上一个色调,这哪里是中原的人,分明就是临近中原依靠山水鸟语之地派来的。”

“依山傍水之处?若要讲到天时地利人和那就是名郡都了,名郡都靠水,那里的居民熟悉水性,且又大都又近平原,自然是及其养人的。

幸好王察觉得早,否则臣等又要像无头苍蝇乱撞而调入敌人的陷阱了,王英明。”金银厚着嗓子道声叹服。

“哪里的话,还当是本君手下有你这般识察细节的功臣,还有吴将军的妙手丹青——当然最重要的也有母亲在丹珠那里学到的高超画技一丝不落地传授给了剑来众人。”

目光骤然恨戾,嘴边带着一丝嘲弄:“只是说到底剑来百姓不领情,当年如此恨极了我母子,甚至逼迫到那种境地。今日本君也只能护着他们,保佑他们的平安,管理着这个剑来之国,呵,多像是认贼作父狼子野心。”

金银本就觉得今日王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这下还是显露出来,果真是事关那个人,王兜兜转转嘴上说着恨极了母亲带给他的流言蜚语,讨厌那个女人的做派,但心底还是及其在意的。

心里叹了口气,无奈打个岔,赶紧转开了话题:“听闻民间一直在传王与仙君感情深厚,如若王的母后天上有灵,成了神仙,也应该很是欣慰。”

本不想用到这一招,前朝形式与民间言论对待仙君很是不利,这样一来再破坏掉两人之间的关系更是让王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中,二人性子合得来,都是聪明人,理应强强联手,不能一个要死不活一个一直被惧怕困扰。

可是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暂缓注意力了,最后还是需要王自己去克服。

“走,去萧清嘉那里看看,看他在打什么算盘,竟然蛊惑民间有这种传言。”收起案上的百宴图放入袖中。刚踏出殿门,突然来了句,“给这殿赐个名字吧,你明日去礼部给这里上个名儿,就叫大红殿。”

金银不明新君怎变化如此之迅疾,这几日不管有多忙都要跑去清嘉哪里晚叨扰,再联想到前几日同那仙君唠嗑里说的话,一时了然。

喊来金银跟过去,瀛灯路上说不去仙君的地方了,要四处走一走安静一下,转念走向仙君所居住的方向,一步一个脚印地在雪中留下痕迹,厚厚的雪杂着化成的净水,踩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着好听。

褚瀛灯贯会自娱自乐,在这漫长行走的雪堆里也能找到乐子。

一路下来,不仅是地上的皑皑白雪叫人寸步难行,无半处光照亮,到处更是黑秃秃的,金银跟在后面挑了一盏灯。

“这里光景不错。”瀛灯没头没尾地冒出来一句:“在这里耍剑应当不辜负雪景。

还记得我年少时就常见宫里头的嫔妃们在这里挑灯看剑,那时候母后也在,还有先王,这里应该叫岁月楼阁,搭起来的戏台子都用来比试剑器,把把剑上都带着金银玉坠装饰,应该是那个女人最风光的时间。”

“可惜不过是短短十几年就夷为平地了。”金银也带着惋惜,说起来这也改是帝王最美好的时光,那时有哥哥姐姐陪伴,父母健在感情良好,还没后来那么多的烦心事,更没有之后的遭人残杀流落街头,一时五味杂陈涌上心头:

“王,您可要再耍一遍?奴为你挑灯。”

“不了。”

褚瀛灯拒绝:“如今四处不安定,国情又有动荡之势,本君不能为一己之私而不顾这个位置,剑来的安稳,再说,当年母后是有先王为她挑灯,本君到现在也没个趁手的挑灯人。”

金银知道王心中所想,也没其他办法,的确多事之季难免要舍弃一些东西,尤其这样东西对于帝王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剑来历史上出一个多情帝王就足够了,已经将国家搅和的危急存亡,就不要再有第二个了,瀛灯……更不要痴心妄想了:

“如今剑来算是时局安稳,人人也难免不知祖宗传下来的剑如何把控,王若是想要我剑来继续延续剑的复兴,何不开一个雅集剑会让诸位公子王孙一观呢,再请一些人去调教剑法,想来也不会失传。”

理是这个理,那究竟谁来负责呢,褚瀛灯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答案。

“本君本应当手握大权,如今除了赵氏族老手中把持的一些,算一下也算是收回了一部分实权,身为帝王理应居安思危,只是我不想将自己,仙君……是个好的,你更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陪伴,所以本君不想失去你们这些忠贞,更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被权力完完全全侵蚀的人。”

到最后话语恳切,对着金银吐露这番难得的真挚,似乎真的将金银视为自己的亲人。

仰头,看得逐渐融化的垂冰三尺出了神。

金银低头,安安分分地扮演起身旁太监守卫的角色,看表面似乎没被这眼前帝王失了理智,胡乱表达的言语动摇半分,最后只是恭敬回答:

“奴是陪伴着王长大的,当年流落……不管怎么说奴也比王大了几岁,自然愿追随王,不论将来山河。奴永远记得自己说王手中最后的底牌亮剑。”

褚瀛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民间是怎么传言仙君的?”

金银斟酌了好一会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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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灯看谁剑
连载中凡间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