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对这种事情这么上心,是不是奸细,那个国君派来的,你来剑来纠结打着什么主意,有什么目的!”
一连串的发问逼得面前羸弱的男人无辜地望着他,泪水布满睫毛,有节奏地摇头,声音若细蚊连胜否认:“不,我没有,我不是。”
这男人,牵扯到利益,变脸真是莫测。岸山被他攥得死死的也挣脱不开,索性扮可怜打量起这人此刻略显慌乱而又不可置信的纠结神色。
宋绶心里乱成一团。
平心而论,他明白自己的内心,心悦剑来国君,若是他叛国,帝王一定不会对他手下留情,恐怕会是对手底臣子伤心,他不愿看他难过。
另一方面自己在剑来依靠如此升官的节奏,再加上世家世代积累,到最后也绝对是能安安稳稳横跨朝代。
可是看着他对那位仙君宠溺的态度,不正是双手将江山送往沂合手中?
比起他的所做为,自己又算是什么背叛。
有赵小和愈发猖狂到连帝王都不放在眼里的赵老,他的出头日子又在哪里?
单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不出意外的话是决计抗衡不了这座大山,再有家中不分青红皂白的母亲,对他一直有莫名敌意的长兄……难道真要让他在外人面前伏低做小一辈子!
“好痛呀——”岸山看出他纠结的神色,眼眶湿润惊呼出声,泪眼婆娑,语气满是委屈亲昵地喊着他的表字,“阴阳,我是你的枕边人,你可要信我。”
尽管怀疑的心思没有半分减少,但宋绶还是渐渐松开了紧攥住岸山的手掌。
细长洁白的就如皓腕凝霜雪,只是在宋绶的眼底渐渐充了血,再由红到紫。就像是面前一直乖弱的男人一颗一颗滴着断了线的泪珠,惹人怜爱。
宋绶此刻又闻到那股熟悉的幽香,心底一阵烦躁,克制住自己上前再次靠近他的冲动,冷冷丢下句,“回去包扎好,别让人看见,回头飞鸽传信或是快马驿站联系。”
说完转身下了马车,徒步走向前面的城门。
就在宋绶转身的那一刻,岸山脸上所有令人怜爱的委屈尽数收了起来,透过车窗帘幕的一点缝隙,看着男人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夫行千里泪断肠。
不急不慢抹了把眼睛,待到眼睛红肿如玉兔,又将头伸出车窗,与刚好回头的宋绶对视。
眼中极尽缠绵不舍。
宋绶抛开方才乱七八糟的猜想,给驾车的马车夫远远打了个手势,让人送他回府。
驾车马夫看到这手势里面提绳拉鞭一个大转弯将马车掉头回去,只听“啪——”的一声,马稳稳地鞭落在马身上,朝小道飞速前行打道回府。
到了马车转弯的功夫,冬日也不会凋零的丛林树叶郁郁葱葱,尘土紧紧贴在地上,往来车马稀疏。
车内的岸山哪里还有半分弱不禁风的模样,分明是小小的身体蕴含大大的能量,下手快准狠一下劈晕马车夫,将人拖到车厢内,整个过程训练有素,没有丝毫喘气。
扬鞭,驾车朝另一个更为偏僻的方向驶去。
*
出了城门吊桥四下满地沙土,一望无际的苍茫。
天地间,守卫的将士穿着厚厚的金甲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铁门关。
远处,在风中的摇摇摆摆下依稀瞧见一马车,车夫裹上厚厚的青灰棉衣,鼻口被褐色的棉布包围的结结实实,看向他们出了城门站的地方,马车带着沉重的锁链声还算是稳当,在两人面前“哐当”一声停下。
飞扬着的粗糙尘土迎面而来。
宋达吃了一嘴,在宋绶身边为他遮挡漫天飞沙。
腰间的长剑在狂风的吹动下也快要沉重地拿不起来。见铁铸一般坚硬的马车赶来,拉起捂着面颊的宋绶小跑到车身寻求庇佑。
将护着自己脸上顾不了自己衣服沾满尘土的宋绶送到马车的车厢后,松了一口气。
转头眯着眼睛防止风沙迷眼,宋达在车前照例对那马车夫大喊:“师傅可是派来接应我们前往黄澄乡的——”
这会子的风沙实在是太大了,狂风卷地嘶吼着撕碎了黄沙裹挟下的人声。那马车夫什么也听不到,不住摆手,催促宋达一行赶快进去后车厢。
宋达不情不愿,吐了口嘴中的沙土,刚回头身子探进去,马车门就被粗暴地“砰”地一声关住了。
车门顶住他的臀部挤压得一个踉跄,好在车内还有旧絮棉榻,摔在上面除了觉得硌的生疼也不是特别伤身。
飞快爬起身,宋绶已经缩在车厢的另一方小角落,身上挂满了不甚干净的被单布条,只隐约露出两只眼睛,眨了眨眼无辜地看向他,眼中全是劫后余庆。(注1)
宋达不明所以,很少见到自己上官这般狼狈模样,还没开口,车厢内不知哪刮来了一阵风,小风,不大,但窜在他脸上,像是刀子一般割过去生疼,那块皮肤直接硬邦邦地僵硬起来,眼睛干涩也想流泪。
“这外面的老匹夫真不是个好相与的,二话不说就将我们拉上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河岸山那小子提早打好招呼的马匹。”
宋达口中抱怨,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仿佛有千万个带锯齿的铁刀呲呲啦啦地划过,口中细碎的沙土硌的牙疼,一说话就“咯嘣咯嘣”地接连作响,想要拉开车窗帘,还是停住了手,对着车厢一角就啐了一口。
动了动身子,堵住刚才车厢内的小风口。
嘶——凉飕飕——
宋绶冷的直打哆嗦,但看到那破烂的小风口被堵住了心里也松了口气,咬着舌头说话也不利落:
“早知外面天气这样寒冷,就带些衣物被褥了,还要想着吃食。”
说着拿了旁边的一块破布单子也给了揉着鼻子的是宋达,“自打进了京城都没出来过,之前也是车马伺候锦衣玉食,岸山想的不周到也是有的,他有心就好。”
“这些盘缠够用的了。”宋达摸了摸怀中的啷当作响,手边还放着一个装满金银的小包袱,应声,并不想再讨论那个让他生厌的家伙,“没啥可矫情的,都是两个壮汉……”说到这停住了,看了宋绶一眼,语气安慰,也带着些兴奋:
“娘子为我此番远行准备好了包袱,打了好多个衣包,我想着来往带着东西麻烦,到了车马设立的驿站就成,所以没收。你瞧,只带了些包好的金银,里头还有碎银,也有整块的,也好我们使用。”
宋达一脸幸福,看得宋绶直拧两条灰扑扑的眉。
牙,怎么这会儿有点酸?
“对了,我也提前做好了功课。”说着扯开身上贴紧了的破烂被单,从怀中拿出来一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的纸,摸在手中还有些许温热,规矩按照折痕打开,上面满是黑色笔墨和朱砂:
“属下都考虑周全了,瞧,这丹砂标注的是咱们出来城门关的地方,这里黄澄乡,拿到东西我们翻过叉岩山,过这条大路河……就到了代鸢,之后我们打折绕路……这样,再到……路途更快,就来到了离赤,再折回几个弯回到……拜访……由河岸山提早马车夫接持,就能回来进入城门关。”
宋达手足舞蹈地比划,宋绶没力气听,脑袋昏昏沉沉,也不清晰他说的地方,嗡嗡地声音,随着他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里透出来的光,宋绶摇头晃脑,有节奏地点头。
“不过也没想过这里条件比想象中艰难不少,至少马车的是这样。”
宋达口舌干燥,身子不舒坦,挪了挪僵硬的臀部,几乎是一瞬间狂风席卷,从小风口出来的声儿呜呜作响。
宋绶昏沉的脑袋立刻清醒,马上把自己裹得更紧了,拧着发灰的眉头眼神示意他赶快继续堵住。
还不等接收到宋绶的眼神,宋达就身先立行地一屁股坐上去,安稳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转头就瞧见宋绶一脸难以下咽的表情。
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装作无事发生。
宋达伸手将方才解下来的剑一旁的盛水皮袋拿在手中,“咕嘟咕嘟”地喝水声,车厢一瞬间的安静。
宋绶抿了抿干裂是唇,满嘴泥土味,顿时止住了想要喝水的**。
在这样的环境下还尽量不丢去自己的风雅,捂嘴轻声打了个哈欠,湿润从眼角划出来,说话的功夫就混了尘土,留下一道子灰痕,“我困了,靠着车子睡一会,你也找个地儿休息下。”
说着下半句没了声,靠着车壁歪倒在不甚厚的破被上。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行驶在路上颠簸的声音入耳越来越清晰,直到隆隆作响。
“你听外面的风沙声是不是小一些了?”宋绶裹了裹身上的被单,发觉不是很冷了,又松了松披在身上的布料,费力坐起身问道。
“啊?”宋达一个哆嗦猛然惊醒,睡眼惺忪,揉了揉发烫的眼皮,忙不迭地贴紧车厢的车壁上细细听了一番,扭头眼中困倦也没了,满是欢喜,“哎,是好像听着鸟语闻见花香了。”
说着挪开没了知觉的屁股,手忙脚乱拉开车窗捂的严实的窗帘,黑的,天黑了?
没有一点光亮,再仔细看过去,动手扒拉两下,好家伙,给封的死死了。
马车磕磕绊绊任然继续前行,除了刚才那点透风透光的地方,别处好像被铁铸锁的严严实实的,活像一个大铁笼子,将两人牢牢困在这四方地里头。
两人无奈只好省些力气。
“疙疙瘩瘩”飞速行驶的木轮好像碰到了石头阻碍,“咯噔”一个急刹,马匹铁蹄腾空长鸣嘶叫。
两人东倒西歪,好容易稳住身子互相对视,宋绶语气中带了点警惕 :“黄澄乡可是到了?”
“不能这么快啊。”宋达听着宋绶语气带着不同寻常的,说着摸过来身边的剑,随着马车停下,将宋绶牢牢护住。
一束光亮猛地下打进来,两人下意识地眯了下刺痛的双目,宋达一手遮挡光亮,还没来得及适应,外头又有个庞大的身影笼住光源。
宋绶这会儿感觉脑袋有些发热,别是着了风寒。
刚才远看不显眼,近看也没当回事,这会儿这人倒是生出存在感来。在高大威猛的马车夫面前,宋达方才自诩的“壮汉”一词在这明晃晃的对比之下好像也显得极为可笑。
看着憨厚老实的马车夫骗了他们,此刻露出一双凶狠而又饱经沧桑的眼睛,半用铁砂布包着的粗砺手掌拿起手中的铁剑指向他们缩落在车厢一角的二人,如同看蝼蚁,嗓子像是被城门关外粗糙的沙土打磨过一般,粗声粗气:
“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不懂百姓生活的京城公子哥,过着最奢糜的日子,还要我们这些穷苦到饥一顿饱一顿的百姓给你们当牛做马。”
说着好像生了怒,磨的锋利剑朝宋绶脖子上递了递。
注1:被单|单子:就是薄薄的布,等同于被子上最外的一层。
注1:被单|单子:就是薄薄的布,等同于被子上最外的一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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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天灾断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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