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京城里的一位哥哥,没什么好稀奇的,宋达那家伙想与你玩闹给夸大了。”
宋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愣是把话语多给扩大了几分,说完,觉得有几分不妥,又画蛇添足地掩饰道:
“你若是想见,回头将你带到京城里去,不妨亲自一见。”
“真的!我真是能跟你们一起去吗?”小蝴蝶眼睛蹭地一下亮了起来。
宋达见气氛正好,看着小蝴蝶,又屁颠屁颠地插嘴:“怎么不能?你可是他的义妹!”
在小蝴蝶期待的目光下,宋绶点头再次肯定应允。
“那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几人又戏作一团。
*
京城之中。
已经不知道连着烧了几天几夜的火了。赵小一身官服指挥这几日尽是满身狼狈,口中吐的,鼻子里呛的都是烟火土灰。
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布满深深积了灰的褶皱,无力而又疲惫,嗓子都喊哑了,却还是不放弃一波又一波提着水桶赶到的人,“帝王,还没消息吗?”
来者个个不敢看他的神色,畏手畏脚,再也不见风光模样,沉默摇头。
再换一波也是如此。
赵小恍若纸片一般散尽所有力气滑落在砖瓦珠砾之中,痛声望天,再也发不出声音,猛地将双手握成拳状,愤砸向瓦堆里,一下,又一下,双手布满鲜血,潺潺从指头缝隙中间流落下去。
混着飞扬的城关外吹来的尘土,砸在地上,绽开了血花,一滴,两滴。
没人敢上前去扶持。
往日避在家中称病告假尚且不愿出入朝堂的朝臣们,此次闻声赶来,再也不敢在各自府邸中僵持,但也都围着瘫坐在瓦砾上的赵小,站成一团,低头默声。
“我是死了吗!还是帝王也被这玩意炸个稀巴烂了,都是死了吗叫你们竟此般悲切!无用,无用!”
赵小嘶吼,用力嘶吼,也不知道是在骂这些围着的人还是在骂自己。
脸上充血的颜色是要与鲜血混成一团,到最后嘶吼出来的没有任何声音,只是喉咙里的气声。
一阵剧烈的咳嗽,捶着胸口顿足,望着不过是一夜之间倾倒的明坛大街,沉了好长会才找回来声音,两只眼泪混着血水,不要命地往下流,耗尽所有力气:
“去,封锁消息,不准一十七洲任何风口传出帝王有关的任何讯息,要是谁敢传出去,办事不周,我叫你们死,都得死——”
一向心思良善的赵小在他们眼中瞬间变得面目丑陋,就像那深渊里的厉鬼,围观的将相士兵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到最后疯子终于恢复如常,竟跌落,失魂落魄。
明坛大街火药库,在无数个夜里帝王千叮万嘱的托付下还是出了意外,发生大爆炸。
剑来史书上曾记载多次出现的惹怒上苍而引发大地震动,距离京城不远百里之外出现“天坑”,撕裂富饶大地,使其贫瘠,深渊巨口吞噬世间活物,所有地理表面留下天降惩罚,遍地纵横交错,却都不及此次爆炸威力。
明坛大街,火药库爆炸发生前,本就是天生异物,君臣不睦,引得怪像频发。
距离不远之处,城门关伤亡惨重,王宫之内更不能幸免,主宫顷刻之间坍塌,砖瓦墙面拔起连地多年的松枝十根横飞。
王宫值班守夜的侍从被忽如其来的重物砸身而亡,京城之内不少官员人在家中卧,也受到大惊吓。
此次爆炸,波及严重,损失更是惨重。
上香礼佛,进京拜访,孩童玩乐凭空消失,再不见人。这爆炸波及像是有针对性,存活者衣物片缕不存,京城部分百姓只留下伤者和残破的屋室。
此番亲身经历者众多,包括帝王官宦家眷及其本人,发生在天子脚下的京城,住于主宫书房之中的帝王也不知所踪。(注1)
赵小从冰凉的睡梦中惊醒,眼底的泪已经流干了,干涩,红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双眼前角明白挂着血痕,唇色全白,他孤身面如厉鬼从靠近城门关的明坛大街,晃晃悠悠走到了剑来宫内,余波未消,波及深刻,搁置书房的主宫早已被夷为平地。
他,不知什么时候倒在宫内宽阔的地面上,地面好像泛着死亡的土灰,历朝历代千万亡灵要从地面冲破。
帝王,剑来的新君,剑来的王,您在哪里——
天空,下起毛毛细雨。
随着天色逐渐暗沉,赵小跪在雨中,手里拿着刚送过来的信件,一字一句,句句斟酌,从头看到尾,再也不敢放弃半个字头,抚胸干呕,苍茫天地间,云层翻涌,跪在地上之人背影剧烈颤抖。
白纸黑字,句句血泪:“十二月,赵崇来,隐瞒地方灾情,对外放出灾难过重消息,令朝廷误判,耽误最佳赈灾时机;将赈灾钱财依照生死期的方式尽数存于一十七洲最大的钱庄,为火耗官银……
同月,与黄澄乡杨老联络准信预想除掉宋绶,扣给宋绶相互勾结欺压百姓的名号,杨老希望给自己留退路,只是略训一二;早月,对先王旧臣招兵买马事件因顾念旧情拒不上报……”(注2)
桩桩件件血泪史,纸张最后缀有几行字,应该是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抹刷冲地一片模糊,晕成一团,却也叫人依稀可辨:
京城之中监管火药库之事,也在旁动了手脚,替换自己人等,监察不严以至于有外人混入。
赵小任由雨水冲刷,悲怆仰天哭笑:“赵崇来,国难正当头,你在背地此番做派,当真是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哈哈,哈哈哈。”嘴角大扯,欲要裂开。
赵老在宫内外打转,去了明坛大街残败了的火药库,再去城门关最高头眺望,到最后看见侍卫从王宫中跑了出来,大喊着,“找着赵大人了!”
赵崇来将人退下后,转身握住自己老搭档的手,轻轻拍打:“邹老,先前是受您嘱托,为了保护你们不至于受我这个落魄家族的牵连,将您儿子邹文拒之门外,那小子是个人如其名,文绉绉的。”
说着眼泪直掉:“而今,老夫厚着这张老脸皮向您求件事。”
邹老也泪眼婆娑:“你我直接兄弟深情,死生与共,不要再说这些客套话。”
“从前,秦太师在世时,常骂我是个庸才,我不服气啊,到老了,混迹官场如此多年才发觉自己果真是个庸才。”
赵老瘦小的身子撑起官服,低头:“是比那些现在朝堂上自以为庸才的小儿还要昏庸无能,此番是我贪婪,也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思,可能是年纪大了就想寻个死,真是大意了着了别人的道行。”
“您可快快不要这样说。”邹老反握住他:“您眼光好,会提拔自己人的同时,也提拔不少青年才俊之人,哪一个说出来名头不是在剑来响当当!”
赵老摆了摆手:“这我实在受不起,都是他们的造化。
邹老啊,我的好搭档,您可千万要记住,剑来王朝定是会迎来翻天覆地变化,赵小本来就是一段孽缘,脑子又是一根筋太直,有点像我年轻的那时候,情绪不稳定,一颗心总是全心全意往外掏。”
“宋绶那孩子是个面善心狠的,切记提醒赵小要提防他身边的人,怕这次回来不会肯轻易放过他们,自己又做了这些事……不死也得死,算是平息宋绶那孩子的怒火也算是还了孽缘。”
赵老得空喘了口气,仿佛交代后事,再三强调:“最后关于火药库的事情务必隐瞒死死的,我从小看他长的,了解这孩子心性,一定会自讨苦吃,自主认错,对我更会愧疚到死,若是情绪不稳再叫人抓了把柄更是可怕,我赵氏就真是全完了。”
“赵小那孩子聪明,可比我们年轻时聪明百倍。”邹老说完继而点了点头,苦口婆心:“您这老家伙,又是何苦呢!明明拦下信却又改东西叫人送进去。”
赵老叹:“造了这么多的孽,这回干脆让我这一人做了恶人。”
邹老一把年纪却还有赵老的阻拦下,不管不顾发了誓。
赵老拍了拍他的肩,道声,“难为你了,这是我在世求您办的唯一之事,也是最后临死前的事了。”
两个迟暮老人雨幕中,执手无语凝噎。
近乡情怯,此刻,这老人就站在宫墙外头,明知里头的人恐怕再也不肯原谅他,身旁共事多年的同僚劝阻他年纪一大把,身子心里经不起折腾。
赵老两眼泪汪汪,最后回头看了眼,推开为他撑伞的邹老,独自一人撑着油纸伞小跑,差点被地上浸湿雨水的砖瓦滑倒。
“儿啊,我的儿啊。”胡须之下,这个饱经风霜,久居他人之下隐忍了一辈子的赵崇来同自己的儿子赵小,跪在冰凉划过雨水的地面,前方,是坍塌残败的主宫,老者老泪纵横。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诚心诚意为了你啊,有朝一日你会明白我的苦心。”说罢瘦小的身躯跪地磕头,直到磕出血色。
可是普天之下,儿女情长,父子深情,在岌岌可危的王朝面前又算什么呢?无人体会。
“如何你再肯原谅爹爹。”额头上的红色浸满了整张枯皱老脸,赵崇来颤颤巍巍想要伸手抱住他。
“走啊,你走开——”只是停留片刻温存,赵小狠心闭眼推将人一把开,在腥风血雨中拿起手中的剑对准赵老,眼睛上沾满泪珠雨珠混杂一起,血珠掺着雨水从脸上滑过滚落:
“父亲!究竟是帝王,新君在位哪里不尊重,不信任你一点?他将赈灾银钱都交由你,你却为何偏偏要在如此危急存亡时刻这般苛责与他,究竟是为何啊——你是要我剑来亡国啊!”
两人,一夜之间,不分父子你我,斑斑头发悉数全白。
注1:此次事件其实是有在了解发生在明朝时期的一次极为大的爆炸而产生的灵感,但事件被列入“不解之谜”里,所以资料甚少,作者只是根据开头在这篇中进行的一个创造性文字呈现,并无直接关联。
注2:火耗官印:就是国家赈灾的银子上面有特殊官方标记,用火耗方法将标记去除。
注1:此次事件其实是有在了解发生在明朝时期的一次极为大的爆炸而产生的灵感,但事件被列入“不解之谜”里,所以资料甚少,作者只是根据开头在这篇中进行的一个创造性文字呈现,并无直接关联。
注2:火耗官印:就是国家赈灾的银子上面有特殊官方标记,用火耗方法将标记去除。
此章,心中甚感悲凉,耗费了很多很多的情绪与能量,赵氏视角,时至最后,想要张口,发现自己嗓子也干的不像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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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护墙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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