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放在从前，赵小可能会捏起一颗棋子笑且疏狂，不以为然自己会被算计。
但直到遇到那种不明不白就蒙受冤屈的事情，赵小原地跳起恨不得指着昔日“好兄弟”的鼻子大骂，“看看你手下养了个多会算计的贱｜人——'”
但流落到此种境地，他现在不会这样做了。
赵小站在一个羊皮搭成的营帐前，脑海中闪过那位仙风道骨的人对他说的话，“这里有你要寻的一人，我可以直接让你见他，但能不能说服他回去……就看你的本事。”
尽管一路流浪过来风餐露宿不知受了多少苦头，身上的所剩无几的钱财都被那些黑心的外行算卦家给骗了个精光，赵小还是一次又一次心怀希冀。
万一，万一能找到那人呢。
这次的算卦先生，自称是神算子，说是等候了他多时，他见到这位神算子的衣襟肩颈处趴着一只缓缓移动的蜗牛，不论如何也要信他这一回。
毕竟，能让蜗牛攀顶的人可不多。
赵小脚步顿了顿，还是拿起神算子给的令牌走了进去。
营帐内，两位将军正端端正正跪在无量面前，细细看去，一人脸上带笑但又有些严肃的是驷奎将军，只有龙剑还梗着脖子，刚说过话，颇有几分不服气的架势。
驷奎碰了碰身旁的老搭档，低声：“不要再说是无量小兄弟了，我们现在该称呼为剑来新君。”
无量看到龙剑还是不服输的架势，忍不住笑了笑，拍了拍他们的肩，“龙将军说的对，在你们面前我还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军营小士兵无量。”
“我不日便要回京了，还希望两位将军不要把这件事情声张出去。”
驷奎低头应允，龙剑鼻子哼了一声，随即快一步站起身来，再也不愿应答。
在龙剑的多次提醒下，才臭着脸不情不愿道：“我等已然是飞鸽传书并在同时快马加鞭，与公主提前言明情状，那此次就由老夫护送新君归京。”
“不必。”无量拒绝，“我甚感二位将军的照拂，此次来之时是悄悄出城，回去也该是悄然回去，毕竟动静太大会招惹些不必要的小人。”
“二位将军功劳甚高，待我回去就请皇姐为两位加官进爵，边关瞬息万变，还请两位将军多加注意。”
驷奎拱手，“正是。”
龙剑还想再说些什么，被驷奎一刀眼给逼了回去。只能心里默念：刚结束一场战争，中原名郡的那帮家伙是说什么也不会在短日跨过崇山峻岭来犯了。
两人最终还是齐齐拱手出了帐篷外。
龙剑刚一出来，满是不服气，“怎么着，你还想让我知道这家伙隐瞒身份之后来一场潸然泪下泪痕满面吗？我龙剑就是半夜打雷心不惊——问心无愧。”（注1）
“他无量便是褚瀛灯又如何，是剑来帝王又如何，我到现在也没见到他为咱们剑来出一份力，早就看不惯他来到边关指指点点的样子。”
“你小些声。”驷奎确定四下无人，才补充道：“你这话放在之前是不假，但是自从他来了边关后，是不是你看不起人家带来的大铁诸葛板？”
“结果你瞧，多亏诸葛板的掌枪，用到了战场上让咱们即便援兵没有赶到，也算是以少胜多。”
龙剑这会儿点了点头，但明显还是不大愿意承认。
驷奎瞧见他这模样，恨铁不成钢，“你再看，他来之后是否勘察实情，剑来历代君王都曾上过边关御敌不假，但你也看到了，他这小儿倒也做到，分明有机会和他那位仙君一起逃往沂合，但还是与将士们殊死搏斗。”
“你想想看，事后他又带伤第一时间赶到沂合，这种家国与私情之间他哪里偏倚了？若真论起来，家国到底是排在前头的。”
龙剑这会儿知道他说的话在理，任凭自己是打第一面就见不得这小子，但不得不说，在军营之中关怀军士没有人比他做的更好。
他们这些所谓眼界高，见识广的老将军，有时候也是自愧不如。
“我不过是说两句撒撒心中的气愤，你反过头来还总是呛我。”龙剑原地站住，睥睨自己老搭档。
“好了好了，是我的言语过分激动了。”驷奎立马见好就收，态度缓和下来，甚至还有一丝丝调侃的意味，“你说当日双儿求着你，想要拜堂新君时，你是怎么做的？”
“三下五除二地就给人家挡了回去。”
龙剑摇了摇手，“这事不提也罢！虽然心里面总觉得手掌溜走一跳金光闪闪的大鱼，但还是庆幸双儿没嫁给他，毕竟前有正宫仙君，后有深宫似海，不敢想象。”
驷奎又笑他，“人家说到底是名正言顺剑来仙君，是能拔的起保家卫国神剑之人，你将人比成大鱼，也是好笑。”
“可不是好笑？我也只是希望咱们边关能永无战事，希望这些士兵和城中百姓也能如沂合那般逮着鱼肉管够。”龙剑哈哈大笑道：
“但你说这剑我可就不同意了，咱们剑来的神剑就封锁在宫中官玉道山台楼阁上，几百年都未曾见到他有半分动静，我不认为这小子能颠覆得了什么。”
驷奎淡笑不语，好一会儿跟上去，“的确，我也是希望这剑最好永世不出。”
“此剑一出，虽有剑仙敢勇之人降世，但同时也伴随着天下灾星出世，百姓困苦，民不聊生。”
*
“赵小，你来了。”无量已经尽量内敛自己的情绪，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外露了许多，此刻声音中的飘忽更显得他心境波荡不平：
“我最近还算是收到了京城的音讯，知道到你在我走后，与那些大臣对抗且过分悲痛……从小到大，皇姐看到与我有粘连的人，总会不打顺眼，生怕是揣了坏心思，说到底苦了你。”
无量唇角勾带一抹苦笑。
赵小沉寂地望着越发成熟的帝王，“不多是公主的原因，你不在的时日，我父亲赵老的确做了些不可原谅的事情，我也在当时没能好好守住京城的火药库，从而引发了这样一场灾难。”
“只是，我到今日还是无法想象王……你是如何逃出去，我不信那些民间所说你当真有通天本领。”
“我的确没有。”无量谈了一口气解释，“是我踏入到了书房本想着前往边关查探这幕后三番两次捣乱京城的究竟是何人，所以才留下那些信条。”
无量邀赵小一同坐下，边品茶边谈，“我在书房发现了皇爷爷留下的桃源秘道，不知通向何处，我换了便捷的衣衫走到尽头发现居然是通往外出的，之后只听到声音巨大，洞穴坍塌，就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索性我就留在了放马滩附近。”
赵小心惊胆战听了无量所有遭际，虚惊一场还是心有余悸，“这确实是您的命数之好，也是有剑仙庇佑。”
“说实话，放马滩虽距离京城不算过分之远，但总归是了无音讯之地，多是那些贼寇之居。”
无量道：“若是放在以前我也是如此认为，但现在只觉得那里的人们也不过是落草为寇深受朝堂中的贪婪小人挤压。”
“更不要说，他们也算是劫富济贫了。”
“说到这里。”赵小认同地点了点头，“当时，王派遣宋绶一等赈灾也是这放马滩的人劫持，虽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但也经历了不少，更发现一系列贪官之行，其中便有黄澄乡……”
无量抬手打住，“我知道这位该称呼为伯伯的大人，曾是追随我皇爷爷以及父王的三代元老，是我没能提前觉察到他们归乡后的需求。”
“是我对不住他。”
一时间两人相看无言。
沉默一会儿，赵小又道：“如今王也算是放下心了，属下虽一路流浪，但未出宫之时以及出宫后，就听到了公主励精图治，替王您拔出朝堂隐藏的爪牙一事，朝堂彻底清净。”
无量点了点头，“我对皇姐的能力一向放心，这也是我在外多久却不曾担忧的因由，或许皇姐比我更适合朝堂的诡谲云涌。”
“待我回去了，一定请命皇姐，你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赵大人。”无量开口，眼中带着愧疚，看向这位忠心耿耿的臣子。
赵小没拒绝，也没点头，“王，无论你是要回去卸掉这君王的位置，还是继续掌管都是后来再讨论的事情，现下是，王该如何抉择。”
无量在他的目光下点了点头，“我已经准备启程，只是在此之前我需要会面萧清嘉，我问问他……可否愿意同我回去。”
“我们没时间了。”赵小道：“事情脱的越久，我们归京的风险越大，王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同仙君亲口嘱托，何不提前赶路，留书信一封？”
无量垂首，他也听说了：一十七洲灾星降世，他必须要回去同皇姐主持大局。
无量面色平静：“我原以为这只是个众口传来的谣言。”
赵小沉吟，少见认真：“这种事情并非空穴来风，车马在我来之前就已经招呼两位将军了，放置在朝向剑来京城的内口。”
“一柱香的时间。”
无量张了张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赵小又开口，“王，您在外历练了如此多时日，是您的选择，是先帝是祖辈算到的，也是剑仙对您的历练。”
“我知道了。”无量伫立良久，走出帐外眺望遥遥相对的沂合阵营。
飘散的衣袂在今日的昏天黑地，城云墨墨中发出摩擦的响声。
准备准备，要回京城了。
注1：摘自歇后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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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逢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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