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洲回天界没多久,仙使欧阳彻揣着要务,连夜赶到雷部的刑罚司。
只是还未踏进大门,就听见里面传出一声大吼:“你,给我滚出去!”
隔着高高的院墙清晰可闻,天幕上铺满的硕大星斗,光芒似乎都跟着震了一震。
门前守卫站得板正,见欧阳彻到来,张口就要通传。
欧阳彻忙抬手制止,将其中一个守卫请到一边悄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守卫瞄一眼大门方向,见暂时无事,这才答道:“欧阳仙使别误会,陶天君说的不是你,是……楚司刑。”
这就稀罕了,楚云洲向来恪尽职守,整个雷部也找不出比他还老实本分的人。陶天君身为刑罚司长官,性情虽爆,却并非蛮横无理,怎么也骂不到这个得力下属头上吧?
欧阳彻疑惑:“莫非云洲的差事没办好?”
“哪能呢,楚司刑办事利落,仙骨也是剔得干干净净。”守卫一脸无奈,“只是他下界行刑,也不知避讳,当着一众凡人的面砍头挖骨,把人吓得半死,陶天君怪罪他,他又答得不中听,因此……”
欧阳彻微微一叹,“这也难怪,他又不常下凡,我瞧瞧去。”
欧阳彻便与守卫道了谢,一声通传后,踩着云彩飘然进了刑罚司。
此处和开满奇花异草,祥云仙雾笼罩的天界格格不入,墙上没个花纹,地面寸草不生,光秃秃的如寒窑一般。
因此,欧阳彻的目光毫无遮挡地,落在了门前“罚站”的楚云洲身上。
两只纯色黑玉雕塑的凶狮分列左右,楚云洲纹丝不动杵在一旁,比狮子更像个把门的。
他抬起眼帘,目光只在欧阳彻身上停留一瞬,便重新钉回地面。
欧阳彻见怪不怪,依旧热络地招呼道:“云洲,深夜相见,甚好甚好。”
楚云洲点头:“……嗯。”
里头传出陶天君不咸不淡的一句:“欧阳,进来说。”
欧阳彻忙答应着,进了门。
楚云洲自己站在外头,还在琢磨陶天君今日暴怒的缘由。
也不过是陶天君质问那句“你难道还能在天界砍一辈子头”时,他答了个“能”字。
他想不明白,砍一辈子头有什么不妥,天界的差事一个萝卜一个坑,哪里还由得谁挑挑拣拣。
陶天君在大堂正中的上座前站定,却并未落座。
头顶“雷霆法度”的牌匾流转着幽幽寒光,犹如夜空电闪。他手中两颗通透的玉核桃慢悠悠地转着,表情凝重:“能让天帝如此看重,还让你这凌霄殿的仙使深夜前来,看来兹事体大。”
“不错。”欧阳彻也难得严肃,“天帝为此殚精竭虑,百般嘱咐不可走漏风声,最好你知我知。”
陶天君手里的玉核桃停了,“你是说……”
“东西,已在诛仙台外。”欧阳彻朝着陶天君抱拳,“还请陶天君亲自前往行刑,不得有误。”
陶天君沉默片刻,忽然唤道:“欧阳仙使。”
欧阳彻一拱手:“天君客气,直唤我欧阳便是。”
陶天君摆摆手,“不来这些虚的了。天帝说最好你知我知,却没说必须你知我知。”
欧阳彻一愣:“天君这意思是……”
陶天君指指紧闭的大门,大门外头此刻正站了个“把门的”。
“劳烦代为禀告天帝,此行,楚云洲必须跟去。”
诛仙台归雷部的刑罚司所有。每当陶天君开启诛仙法阵,台上便会降下万道天雷,任凭罪仙道行再高,也会顷刻灰飞烟灭。
只是,普通神仙基本尝不到诛仙台的滋味,楚云洲的鬼头刀已是足够。神仙的仙骨剔下来,尸骸照样化为灰飞,一样干净。
剔下的仙骨需上交天帝,据说会垫在凌霄殿下,作为稳固天界的基石。虽说谁也没亲眼见过,但刑罚司严格执行这条铁律,无一例外。
只是这次……
诛仙台上,一道银色光华,正牢牢缠着一团青绿光芒。后者挣扎着,像是要挣脱束缚。
陶天君定定地望着这幕景象:“这是……火。”
欧阳彻道:“天君好眼力,这的确是一团,青色的火。”
再看楚云洲,也定定地盯着诛仙台上看,眼睛上的竖长疤痕像个刚落笔的图腾。
这团怪异的青色火焰,明明被压制得只有花盆大小,却舞出了巨兽一般的狰狞气势。
欧阳彻问道:“云洲,看出什么端倪了?”
楚云洲收敛目光,如实相告:“此物尚未化形,连妖都不是,更没有仙骨可剔。”
陶天君闻听此言,没好气道:“我是让你过来剔仙骨的?”
楚云洲想了想:“鬼头刀若能将其砍断,即可行刑。”
欧阳彻隐约摇了摇头,陶天君一甩袖子:“行刑行刑,除了行刑还知道什么?”
话里的怒意如雷贯耳,楚云洲立时便闭了嘴。
欧阳彻忙赔笑道:“云洲想是累了,我也糊涂,一时都没能听出弦外雅意。可是天帝嘱托在前,请天君还是消消气,以正事为重啊。”
话音刚落,青光大作。
诛仙台上的怪火朝着几人所在的方向竭力扑来,虽未挣脱,却也像笼中猛兽挑衅时一晃而过的利爪,颇为骇人。
陶天君不再多言,绷着脸拿出雷部的玉符,小声念了几句。
轰鸣声骤起,偌大的诛仙台瞬间被雷电填满,方圆数十丈的夜幕霎时间亮如白昼,星斗几不可见。
青色火焰被团团包裹,更是看不见踪迹。
陶天君和欧阳彻紧盯诛仙台,耳朵也不放过一丝动静。
半炷香时,欧阳彻才抽出空来,问了一句:“天君,还需多久?”
陶天君目不转睛,“一炷香时间,便是天帝……咳,便是四方帝君也难挡此刑。”
天帝肯定得罪不起,其他几位不好冒犯。欧阳彻连忙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自作揖,这才继续观看。
又过了半炷香之后,陶天君对着玉符振振有词。
震耳欲聋的雷声立时停下,夜幕也重新归于暗淡。
就算几人是神仙之躯,也不免微微耳鸣。但欧阳彻来不及关心自己的听觉,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诛仙台上空空荡荡,像是一切都跟随雷电化为乌有。
欧阳彻欣喜不已,一句“甚好”还未出口,旁边缄默半晌的楚云洲突然沉声道:“小心!”
欧阳彻还云里雾里,就见楚云洲向陶天君身旁闪身而去。
陶天君所在的看台下方,一团幽幽青光,在阴影中鬼鬼祟祟地涌过去。
楚云洲那一声叫喝,似乎把它也惊了一跳,原地震了震,忽的调转方向,朝楚云洲正大光明地袭来。
陶天君大声道:“云洲躲开!”
楚云洲听见了,却没有照做,反而转手取出行刑用的鬼头刀,对准怪火往上劈。
若是区区鬼头刀就能砍死怪火,也就不会惊扰一圈大神了。欧阳彻面露不忍,甚至强行将目光撤开。
可是预想的惨状并未在楚云洲身上发生。
等欧阳彻再看时,那团青色火焰完好无损,楚云洲也依然好端端的站着。
……严格来说,他并不算好端端的。
怪火像一片丛生的爬墙虎,牢牢缠在楚云洲腰间。
楚云洲费力地抽出手,将怪火往下扒,不但没有用,怪火反而不服气似的,直接爬到楚云洲的胸口,扒着前襟往上窜,隐约有掐脖子的势头。
陶天君和欧阳彻快步而来。
欧阳彻望着楚云洲和火“缠斗”这诡异一幕,怀疑自己是失了忆,喃喃道:“难道它,不灵了……”
半拉身体“绿油油”的楚云洲,难得主动和欧阳彻这个自来熟说话:“欧阳,帮我。”
陶天君还不待阻拦,欧阳彻已经朝楚云洲伸出了手。
只是还未碰着,青色火焰忽然爆出火星,像是打火石擦着了一般,欧阳彻的手上立时起了青色火焰。
诡异的是,欧阳彻身上的火焰不像“爬山虎”那般,而是瞬间将他的仙体烧出燎泡,随即蔓延、焦黑。
欧阳彻立时发出惨叫,“啊……痛!它……它可是炼石的火,快救我——”
攻不是人,甚至现在还没人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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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猫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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