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妖怪!”灯气得吐出一口火焰,可惜有灯盏把持,这一团微弱的绿光绕着灯盏打转一圈,随即散了。
它冲着楚云洲嚷:“楚云洲,你说什么是梦?”
楚云洲面色寒凉,看也不看他。
青灯急了:“楚云洲!”
村长的孙子拍着手道:“该!连神仙爷爷也不理你了吧?你连梦都没有,还说不是妖怪!”
青色灯焰摇晃,那人脸上的眼睛乜斜,作出不可一世的派头,“我比妖怪厉害,我比神仙也厉害!还有天上的摆件,也不如我!”
村长的孙子不信:“胡说八道,什么天上的摆件?”
青灯竟是极为认真地回想片刻,“就是楚云洲说的天帝!”
“天帝?”少年惊讶地望向楚云洲,见对方稍稍点了头,他笑起来:“哈哈哈笑死我了,这话都敢说,天帝管着三界众生,本事可大了!”
青灯里的人脸格外郑重,扬言道:“那我本事比天帝还大!我是大帝!”
少年扶额,“神仙爷爷,这妖怪是你从何处弄来的,太能吹牛了。”
“你也别搁这烦神仙爷爷了,走走走!”村长见楚云洲只是一味点头,并不言语,忙知趣地硬推着,把少年推出屋去。
楚云洲也便起身,从袖中将昨日清晨那老尼的画像取出来,问村长:“你怎会遇着她?”
村长忙道:“我前日,远远瞧见那僵尸穿着寿衣,就觉着是坟里爬出来的。次日一早想到坟地上瞧瞧,半路遇着这老尼,竟把我给拦下了。说什么这两日不宜去坟地,还让我去城隍庙拜拜。”
这显然是让村长去求助城隍。
那青灯还在吵吵嚷嚷地说自己是“大帝”,楚云洲捂住他的嘴,接着问村长:“为何又寻我?”
“我跟着这个老尼跑,脚下生风一般,刚到城隍庙门口,她就指着神仙爷爷说,这是天界司刑官,比城隍还有本事。”村长说起来这事,由衷赞叹,“我那时还不信,神仙爷爷就是个年轻后生模样……原来竟是真的厉害,才知道神仙到底是神仙,鹤发童颜也是应当,何况神仙爷爷还是黑发。”
来龙去脉有了眉目,楚云洲心里揣着正事,也不多留,“多谢告知,告辞。”
便带着灯原地隐匿,出屋飞身而去。
大清早的,村民们正在欢庆除了邪祟,忽然听见村长急急跑出来,吆喝道:“神仙爷爷走了!”
众人都有些吃惊,后悔没有多看楚云洲两眼。
还有没有见识过楚云洲神通的,不免有所怀疑,认为此人看起来不过是个瘦削青年,和庙里的土地城隍毫不相干。
一贯调皮的村长孙子,却严词反驳他们,“谁说神仙就得是那一个样子,这个神仙爷爷,绝对是真神仙!”
有人问他:“你就这么确定?你见了?”
“当然见了。”他声音铿锵,仿佛已经成了这神仙的信徒,“他比城隍土地,不知厉害多少倍!”
楚云洲清晨离开石桥村,黄昏时分才到洛阳城内。
这期间,他一直在城外某个山坳里躲着,白白等着青灯发癫。
“你曾答应我,安静三日。”
“我都知道痴人说梦的意思了!你骂我,还想我安静?本大帝偏要吵死你!”
“……”
“你说,什么是梦,为什么本大帝没有梦?”
“……”
“说啊楚云洲!你说不说,本大帝这就咬死你!”
“……”
直到日头偏西,青灯急得长出了两条胳膊,楚云洲才总算愿意理他:“你说话不算,不能告诉你。”
“算算算!以后算!”青灯主动提出,“只要你肯说,本大帝就再安静三日!”
楚云洲撤开目光。
“楚云洲!你到底要我做什么?”青灯用刚长出的两只手,扒着灯盏边缘,如同牢中囚犯向外探头,“你说,我都答应,行不行?”
“你尚未完全化形,做梦也非一朝一夕。”
“那本大帝就等到会做梦!”
“在此之前,你需听我的。”
“那要听多久?”
“到你会做梦为止。”
“那不行,要是一万年不会做,难不成听你一万年的话?”
“不愿意?我这便将你送还天帝。”
“别别别!我……本大帝听你的就是了!你敢骗我,本大帝一样咬死你!”
楚云洲这一日来,说了从前或许一年都说不完的话。他也不知如何让青灯做梦,但能骗一时是一时,好歹是稍稍收了青灯几分性子。
不到万不得已,他本不想这么做。
可再如此下去,青灯逢人便胡言乱语,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烦来。
天色不早,洛阳街上行人竟是多了起来。
瞧着沿街店铺门前摆上的各色菊花,楚云洲才想起今日适逢九九重阳。
他隐身来到城隍庙前,瞧见一个头戴方巾、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捧着一枝艳红菊花,东张西望,似是在等人。
楚云洲也便坐在庙里等,他笃定,司画仙子不走,值日功曹还会再来。
有个身穿碧罗裙的妙龄少女,从另一边袅袅而来。
瞧见书生,远远拜了一拜,说道:“公子在等我么?”
书生见了她,立时眉眼含笑,跑上前施礼:“在下仰慕姑娘才情,无以为敬。我亲手栽种的红衣绿裳开得极好,特地取来给姑娘赏玩。”
少女接过这菊花,嗅了嗅,“清香扑鼻,好闻得很。”
书生见少女开心,忍不住朝她凑近了些,想要触摸少女的鬓发。却不料少女微微一笑,后退一步,将花重新送回书生面前。
书生愣了:“姑娘,你这是……”
“你当我是什么?”少女笑意依旧,只是多了几分戏谑,“公子屡试不第,如今靠写书为生,也算正道。只是不知,公子书中何故处处诽谤女子?”
书生脸色微变:“这,从何说起?”
少女眉梢微扬,“《绣鞋记》里,被书生三言两语骗去私奔的官家小姐。《露华缘》里,没有男人活不了,勾引有夫之妇被正室刺死的富家千金。《七朵梅》里,七个生来放荡的女妖,为了一个俊俏书生争风吃醋,相杀而死……等等等等,合着公子的书里,女子不配好命,只能围着男人打转?”
书生被这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不多时脸已涨红,“姑娘,你何故提起这些……混口饭吃而已,不写这些段落,没有人看。”
“只有恶女、淫1妇才有人看?我不相信,明妃出塞、貂蝉锄奸,不也流芳百世,为万人称颂?”少女说着,笑容收敛,“那日我与公子行端坐正,纵谈历史世事。我以为公子会对世间女子有所改观,却不料再次相见,公子竟是生出轻薄之意。”
书生吞吞吐吐:“我以为姑娘对我……”
“你以为,我同你那书中造出的邪门女子一样?”少女瞬间冷了脸,将菊花往书生身上一丢,“告辞,这世间,不配有女子。”
她转身跑得飞快,书生追了几步追不上,原地捶胸顿足。
他追悔莫及之余,也不免疑惑,一个小姑娘,怎的跑得如此之快,一溜烟就消失在暮色中。
楚云洲也有同样疑惑,但他追上了。
少女衣衫轻摆,不多时已来到二里开外的河边。此时四下无人,她纵身一跃跳进河里。
河中却没有水花翻腾,如同掉进一片落叶。
楚云洲看时,那河面静静飘着一张白纸,依稀可见,上头画着个身穿碧色衣裙的少女。
这时,有说话声从桥的另一端渐行渐近。
楚云洲一瞧,是两个荆钗粗布的中年妇人,挽着手走上桥来。
其中一个擦了擦眼泪,道:“有姐姐这两日劝我,我这心里畅快多啦,明日我便去大户人家找份事做,哪怕倒夜香,也好过在家受气。今后,我只为自己活,那个没良心的死活与我无关!”
另一个拍拍她的手背,欣慰笑道:“这便对了,当日何苦寻死。你家男人吃喝嫖赌还打你,到头来,还得是你在水里着凉受罪?不如和离,离他远远的。”
这妇人似是下定决心,重重点头:“对!和离!我死都不怕,还怕人戳脊梁骨?”
楚云洲持续隐匿身形,等着其中一个妇人离去,另一个妇人也投河变成画纸。
两张画纸一道飘到桥下,贴在砖面上,一时无人发现。
不多时,楚云洲便瞧见司画仙子落下云头,来到桥边,将两张画纸招在手中。
她只用两根玉指捏起来,甩了两下,画纸便无风自干。
司画仙子将这画叠好,放进袖中,正待离去。
岂料一回身,身后的夜幕中,平白多了个黑衣人。
“是你。”司画仙子脸色骤冷,一脸换了数个角度,想要乘云离去。
楚云洲却变幻身形,把她的去路连番堵死,口中还算客气地说道:“仙子,该回天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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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画仙(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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