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进躺在路循家的床上，懒得去想象谭振华此时跳脚的模样。
路循奶奶的状况变得越来越糟糕，路循现在基本哪儿都不去，每天在奶奶病床前陪着。
这天，天气很好，路循奶奶早饭难得地喝下了两碗粥。医院里突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正是路循的两位姑姑和她们的家人。
路循跟他这两位姑姑久不见面，对她们也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印象。倒是路循奶奶率先开了口：“你们还知道来看我呀？”
也许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锐气有所衰减，两位姑姑听了这话倒也没有顶嘴，其中一位反而扯出了点笑容：“妈，你说什么呢，我和秀芳一得到你病了的消息就赶过来了。”说完，还用一只手耸了耸旁边的秀芳。
旁边那个叫秀芳的姑姑闻言赶紧应和：“就是，我和大姐听说你在这间医院，立马叫上建军开车就过来了。”
“这位是小徇吧？都长这么大了，什么时候回的A城呀？也不通知姑姑一声。”那个被唤作大姐的姑姑寒暄道。
“上次奶奶摔了我给你打过电话。”路循的声音有点冷。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谭进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屋里的这一幕，不免感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妈，你这一下子怎么就变得这么严重了，要不要我和秀芳留下来照顾你。”
“你们之前跑哪儿去了，现在倒想起来要照顾我了。”路循奶奶说话的时候一点情面都没留，“小徇在这照顾我就行了，你们还是回去吧，这样我这边还清静点。”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才是你的女儿，才是你在这个世界最亲的人。小徇他……桂香都改嫁了，小徇他这次回来为了什么，我觉得他突然回来就是贪图你的财产啊妈，你怎么这么拎不清？”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立马可把路循奶奶气得不轻：“你们都给我出去吧！小徇，把她们都送走。”
即便是作为外人的谭进听了这话也感到非常不舒服，所以听了路循奶奶这话，赶紧上前想把人送出去。
不过，路循的大姑姑显然不是省油的灯，她一改刚才扯出的笑脸：“妈，我不管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但是按照法律，我、秀芳和你才是最亲的人，我们才是你财产的最直接继承人。”
谭进瞧着这个中年妇女，仅仅为了半套房子就把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暴露出来，觉得既可气又可笑。
“我心里有数。”老太太的声音充满了凄寒的感觉。
“你们回去吧，别打扰奶奶休息了。”站在一旁不说话的路循终于下了逐客令。
谭进难得看到路循这样皱着眉的样子，气势和身高似乎给那三个不速之客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这时，护士恰好也来了：“啊呀，你们这么多人挤在这里吵吵嚷嚷的，不仅耽误病人休息，还影响了别的床位，都有人找我投诉了，赶紧出去吧，有话你们到外边儿说去。”
那三人听了，只能出了门，但是还是不死心，走之前发了话：“妈，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那三人离开后，再看路循奶奶却是在抹眼泪:“小徇，真是对不住你，她们真的是养不熟。”枯瘦的手缓缓地蹭着手帕，因为疾病的折磨，整个人早就瘦得脱了形，好似即将飘零的枯叶。
本来以为奶奶的状况变好了些，却没曾想，这可能仅仅是回光返照。
到了晚上，老人便彻底陷入了昏迷。
“医生说，癌细胞早就扩散到了肝脏，奶奶浑身发黄，人也瘦得厉害，医生说，这次醒不过来，人可能……可能就没了……”谭进很少见到路循这样脆弱无助的样子，他紧紧握住路循的手安慰道：“会没事的。”虽然他说这话时自己心里也清楚这只是纯粹的安慰。
老人果然再也没有醒过来。
路循异常冷静地处理了奶奶的后事，之前的脆弱仿佛并不曾存在过，其间，路循的那两位姑姑还来质问遗产的事，但是因为路循奶奶之前做了遗嘱公证，两家人也只能扫兴而归。
路循看起来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但越是这样，谭进反而越担心。路循就是这样，真有什么事的时候，反而表现得异常平静。
果然，等彻底处理完奶奶后事的那天晚上，路循仿佛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半夜发起了高烧。人已经烧得迷迷糊糊却不愿意去医院，谭进喂他吃了点药，拿了退烧巾放在他额头，准备再去打点水，却被拽住了胳膊。
“不要走，不要走……我好难受……”可能真是被烧得糊涂了，路循死死抓住了谭进的胳膊。
“好，我在这儿，我不走。”谭进被拽住的那只手轻轻抚上了路循的脸颊，那里仍然热得烫人。
“奶奶……。”谭进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液体触到了自己抚上路循脸颊的那只手。
谭进半躺下来，轻轻地拥住了路循，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心跳和温热的气息。
“我在这里只剩下你了。”不知什么时候，路循的眼睛半睁开来，眼睛里盈满了血丝，满眼的疲惫与无力。可能只有烧得如此混沌的状态下，路循才会表现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嗯，你还有我。”谭进轻轻地说。
路循这一病，足足病了一个星期才转好，最后拗不过谭进，还是去了医院。
病去如抽丝，谭进带着路循去城西的小村庄散心，说是小村庄，其实也是个有名的旅游景点，村庄保留了清末的部分建筑。村庄的入口已经被完全商业化，往里走却能寻到一片清静的地儿。
俩人找了处少有人烟的的凉亭坐下，耳边是欢悦的鸟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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