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这时的他们并不知道课间餐或者下午茶这回事,然而周家父母已经无师自通地把握住其中的精髓。上午忙活到十点左右,歇一歇,开个瓜甜甜嘴;下午也照样来一次。一家人坐在田坎边的树荫下吃着瓜歇口气,日子格外有奔头。

没有手表要怎么判断该收工回去吃饭了呢?有太阳就看太阳,没太阳就留心附近干活的人,有吆喝回家吃饭的说明到点了。这个时候,周自晴就被支回家做饭。这已经成为她的专属福利。跟面朝黄土背朝天相比,在家做饭完全是放松好嘛!虽然她的厨艺实在不咋地,但大家都格外照顾她这个老小。

回到家,猪圈的猪已经在鬼哭狼嚎。先给半桶水,再来几大瓢的细糠,看着两头猪争抢着嘚吧嘚吧开始暴风吸入,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菜园子就在屋后,摘几个西红柿撒白砂糖凉拌,切几片膘厚的腊肉炖老黄瓜,再来一盘香辣刺激的虎皮青椒配豆豉下饭。主食是早上备好的米饭和粥,量大管饱。饭菜上桌摆好,堂屋吊扇打开,周自晴到大门口眺望,急切盼望人到齐了好开饭。

大概是一季忙月已近尾声,身体已经适应了这种强度的工作,周自晴并没有感觉到多疲惫。就是出汗太多,感觉人都馊了。可这不是讲究的时候,最多拿毛巾洗一洗抹一抹,图个暂时清爽,下午还得继续流汗。

又过了两天,农忙基本结束,周自明回厂里上班。在家过暑假的周自晴迎来的是更为火热的骄阳,体验着气温无限朝四十度靠拢的桑拿天。

每天早上起床就一身汗,门前的老杨树随着渐渐上升的日头变得无精打采;正午的阳光更是晃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大门口的水泥台阶被晒得滚烫,人畜皆不敢落脚;往常跟演奏交响乐般的知了也开始有气无力,家家一到中午就关门闭户缩在院子里歇晌纳凉。

非必要不出门。这是习惯了空调的周自晴对原生态三伏天最大的尊重。

夏天的夜晚,屋里的暑热还未散去,大家多是拿把蒲扇坐在院中乘凉。老少爷们爱聚在一起天南海北侃大山,孩子们聚在老人身边听一些神神鬼鬼骗小孩的故事,到暑热散尽才陆陆续续回房睡个好觉。周自晴怕蚊虫,也不爱听老人家讲古,早早回自己的房间,趁着记忆犹新,细细琢磨。

还没琢磨出个名堂,就迎来了一个不太美好的消息。

这一季的水稻抢收完毕,家家户户的仓房里都堆满了粮食,周建军晚上睡觉也格外惊醒,生怕惹了流窜的小偷过来撬门偷粮。半夜他听到了屋外有响动,立刻起床躲在窗边打探动静。是夜,月光甚好,倒是让他看了个清楚。隔壁田家老二喜提银手镯,被便衣拷走了!

周建军怕家里的孩子听到动静害怕,或者出门瞎打听,吃早饭的时候特意讲起这件事,叮嘱他们别对外声张,也别参与讨论。毕竟不是什么好事,田家上有老母下有妻儿,还得在村里过活,总得顾及脸面。

周自晴的震惊与别人又有不同。例如她亲爱的老母亲只是“罪犯竟在我身边”的不可思议;而周自晴则再无一丝侥幸。

黄粱一梦,竟是真的。这些天的好心态让这份震惊带着尘埃落定的踏实,但周自晴还是忍不住去想:穿越重生这种烂大街的梗,果然让她遇上了。

田二叔入狱,被判十年。之后,田家没了顶梁柱,日子渐渐艰难。家里老人去世,媳妇带着孩子南下打工,再也没回来。

所以,重本毕业后顺利成为一名外语老师,但偏偏纠结于一场捉摸不定的爱情,放弃了稳定的工作,一去千里?

所以,异地他乡,她在职场杀出一片天,老板老大她老二,但偏偏为了孩子,变成一个成天学校、菜市场、家里三点一线的家庭主妇,过上了咸鱼般的生活?

她是疯了吗?

她不认为自己会成为一个恋爱脑,更不认为自己会放弃自己辛辛苦苦奋斗出的事业。

梦里,她受够了远在他乡孤立无援独自打拼的苦,也受够了貌合神离丧偶式育儿的苦。十几年的艰辛求学,十几年的职场奋斗,竟再无用武之地,悲乎?做一个能兼顾事业和家庭的职业女性究竟有多难?

曾经无数人说,考上大学你才有更好的出路,有更多的选择,但最终,曾经是父母骄傲的她,居然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家庭主妇?

都说,人不疯狂枉少年。她一度觉得自己很理性,但这南柯一梦,竟处处疯狂。

匪夷所思。

农村的自建房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设计,简单的格局,简陋的装修,不变的是阳台上摆的那盆仙人掌。长期无人打理,风吹日晒,年复一年,亏得它生命力顽强,盛夏里甚至能开出淡黄的花,花瓣出乎意料的娇嫩,又带着旁若无人的恣意。

周自晴靠着二楼的阳台有一搭没一搭翻着自己的相册和毕业纪念册,一边暗暗回忆曾经的同学都是什么光景,试图将人脸和名字对上号。上午的阳光还没那么刺眼,朝西的阳台上,风带着丝丝清凉,极爽。

楼下,王香英刚从菜园子里回来,还没放下篮子,家里就来了不速之客。

“姨妈,晴姐在家吗?”

来人是王香英大妹的女儿闫灵。

“啊,灵灵来啦?你姐在家呢,楼上,你自己上去找她。”

王香英一向不懂得怎么招待这个说话声音都格外低的小姑娘。她家自晴是那种大大咧咧的孩子,没什么心眼,说话带笑;而大妹家的闫灵过于内向,等她开口说句话特别艰难,大人最怕跟这样的孩子打交道。

闫灵除了上学基本待在家里不出门,主动走出家门的可能性八成是来找周自晴。毕竟两人也就相差一岁,多少能有点共同语言。

楼下有人说话,周自晴早就听到动静,稍微伸伸头就看到了扎马尾戴副近视眼镜的闫灵。也是,她高考完,闫灵必定是来“继承”她的复习资料的。

这个时候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是社恐,只是觉得这孩子不合群,话少。周自晴少时也不理解表妹怎么就是一副沉迷学习无法自拔恨不得与世隔绝的样子,两个人也并没有什么交流,多是闫灵过来找她借一些学习笔记或者参考书。后来学了临床医学,没去找路子当医生,却主动申请到一个偏僻的小县城搞传染病监测,一年都难得见一面。

社恐小白花学霸表妹,而且是能顶住各方压力保持单身的剩斗士,必须招待起来。

“晴姐。”看到随意倚在阳台边的表姐,闫灵眼睛亮了亮,小碎步靠近。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补课还没开始?”已是七月下旬,即将升入高三的学生应该正在学校补课才对?

“天气太热,学校放假。”

“来借书?去书架上找吧。试卷什么的比较乱,都已经扔了,习题册还在,你看着挑。”

“不是不是,学校门口贴喜报了。姐,你考上师大了!”

位于省会丰城的师大,重本,无数优秀教师的摇篮,挺好。虽然得知她的分数后,很多人觉得她志愿填报过低,为她惋惜,但事已至此,多思无益。

填志愿的时候,家里并不能提供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在教育战线上的姑丈建议她选师范院校,一个是学费低;二个是就业好,工作稳定。虽然周子晴很想叛逆一把挑战其他更好的学校,但最终还是屈服在学费这个环节。

送走前来报喜兼收获满满的闫灵,带上积攒的零花钱,周自晴出发去学校领录取通知书。周自晴的班主任老马就住在学校的家属楼,但她不记得具体住在哪栋哪层哪一间。幸亏遇到了同样来取通知书的同学,几个人结伴敲响了老马家的大门。

来开门的是老马的女儿小马,看到周自晴就笑开了:“姐姐,你的通知书到啦!”小马刚上初中,跟周自晴也只是几面之缘,大概听她爸念叨得多,竟记住了她。

几个人先签字拿到自己的通知书,又打听了其他同学录取的情况,最后被热情的师母留饭,整了一大桌菜。

虽说老马只带了她一年高三,但被开小灶还免费赠送数学习题集的大概也只有她一人。毕业后的第一个春节她也曾跟其他同学相约给老马拜年,只是随着老马工作调动搬家,后来就再也没联系过。

多年的教师生涯,送走的毕业生无数,或许老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无情。可周自晴一直觉得心有遗憾。哪怕上了大学跟老师并没有太多亲近的话可讲,逢年过节一个问候还是不难的。那时的自己,究竟在忙什么?

觥筹交错间,大家相互交流了自己的大学和专业相关信息,嘻嘻哈哈地劝酒,还嚷嚷着“苟富贵勿相忘”。但其实,大学之后,各自奔向美好前程,谁又记得昔日一个战壕奋战一千个日夜的同窗?哪怕在同一个城市,久不得见,感情慢慢就淡了。

周自晴认认真真给老马敬了杯酒,老马喝得红光满面,欣慰地表扬她:“这回数学考得不错!”

周自晴笑,大概是没辜负他送的那本参考书?

告别师长,几个人沿着家属楼一旁的湖岸缓行。路边植有杨柳,斑驳的光影从树叶间隙中洒下,照见盛夏难得的清凉。他们不紧不慢走在这列悠长的树荫下,踌躇满志,又格外闲适,满是酷暑也带不走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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