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周问鹤低声说。
“不止,起码有六个。”薛温纠正道,“它熄灭的瞬间又撞了两下。”
“六个?六个人?”区丈夫大气也不敢喘,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水下的半截身子前后左右全是破绽。
薛温看他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区先生,你的轻功如何?”
事到如今,区丈夫也知道绝不能再托大,只得实言相告:“大约是能爬树的水平……”
“如此,便小心了!”话音未落,薛煮剑一手架住了说书人的左胳膊,同时周问鹤架住他右胳膊,两人一道用力,带着区丈夫冲天而起,朝大宅门墙飞了过去。
周问鹤与薛温虽相识多年,往日却少有并肩搭档的机会。如今人在半空,身法步调也并不合拍,只苦了夹在当中的区丈夫,被两人拉扯着只觉得眼冒金星。想来自己往日说了那许多故事里,英雄全是快意自在,羡煞旁人,那曾想轮到自己做英雄,便要吃这种苦头。天旋地转间,区丈夫已经被两人带上墙头,此地距离水面也有一丈多距离,应该足以应付水下的暗算了。
三人借着火光四下张望,整座宅院全浸在没膝的湖水中,大门早已朽烂,外墙也是斑驳不堪,无数蓬散发着腥臭的水草湿哒哒地从墙顶上垂下来。仅有的一尊石狮子也只余下半个身体,上面还布满了水藤。三人顺着墙头爬入宅内,目光所及之处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爬了约莫几丈远,前面的院墙已然坍塌,从这里望过去,仅有零星几个露出水面的砖石堆,若要继续前进,只能冒险从它们上面通过。
天边泛起微微的鱼肚白,潮汛激荡声从浓雾里传了过来,周问鹤知道用不了多久,下面的砖石堆就会全部被湖水吞没,若要下水,便须抓紧了。隐隐约约中,道人似乎又听见了那怪异的哼唱,他的神思开始恍惚,感觉自己正置身于《伽蓝诡谭》那妖异的故事中,无论如何挣扎,都跳不出章节之外,生死存亡,也只是书上寥寥几笔,而花家与楼观派仿佛都成了隔世的记忆。
仿徨失神间,忽然下方的水面搅动起来,一个黑影缓缓爬上了瓦砾堆。严格说,它确有几分像人。周问鹤勉强能看出它的四肢轮廓,只是这黑影的爬行动作,远非人类关节可以做到,它头颅的剪影,也更接近某种鱼类。
墙上三人都摒住了呼吸,纵然行走江湖数十载,也经历过腥风血雨,他们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怪物。周问鹤缓缓解下兵器,他的手脚跟脑子都有些麻木,似乎是霜结锈蚀,难以运转。此刻那东西只要抬头,就可以看见墙上三人,但它却只是趴在瓦砾堆上,痴傻地探头探脑。
约莫三四个呼吸后,又一道黑影爬出了水面,它跟上一个外形相似,但块头上却要大出一倍。它也没有抬头,只是兀自舔舐着瓦砾。
周问鹤趴在区丈夫身边,隔着两层布料也能感觉到对方在瑟瑟发抖。再看说书人的手,早已没了持刀章法,兵器脱手只在旦夕之间。
又过了小半盏茶光景,瓦砾堆上已经挤满了这种怪物,它们或交头接耳,或粗声鸣叫,哪有半点像人?全然是一副水兽模样。
周问鹤与薛温对视一样,知道继续等也不是办法,说不得,只有下去拼一个鱼死网破。道人想到这里,缓缓持剑向前,伏身爬到断墙尽头。说也奇怪,到了这个时候,瓦砾上的东西还是没有一个抬头,它们像是对外界彻底没了兴趣,只是与瓦砾堆上的同伴嬉戏。周问鹤小心翼翼地举起剑,一旁的薛温也做好了飞扑而下的准备,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道人断喝一声,长剑忽然挥向自己背后,嘶鸣哀嚎声中,悄悄爬上墙的两个怪物已被切做四份。
那些东西只是看似愚钝,背地里却熟谙声东击西之道,它们一方面在众人眼前故弄玄虚,一方面却绕到三人身后爬上墙头。
道人此刻铁鹤剑出再无保留,连抹带挑将脚边几个怪物逼回水中。“这是鱼还是人呐?”他看了一眼粘在墙头上的半截带蹼手臂,皱眉问道。
“人!”薛温高声回答,“涂家人!”
周问鹤举目望去,大宅的水面下伏着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几十个身影,它们看上去都不像是同一个物类。或者如蛙,或者如龟,更有鳝蚓百足,斑鳞长虫,不胜枚举。远处墙面上,还挂着十来个无翅蜻蜓一般的影子,正在弓身曲尾,交头接耳。
周问鹤张口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听到耳边杀猪一样的尖叫声。“不好!”道人心中一慌,险些掉下墙头,刚才自己分神远眺之际,早有涂家人爬上来,把区丈夫拖入水中。
【补充:蓬莱年鉴,开元十一年合编词条:楼观派重要人物之一】
掌门主持田仙寮
自幼在终南山长大,儿时所得夸奖大多为持重本分。接任掌门后,积极协调协调道观与李唐皇室的关系,言行作风颇为入世,于武功道法上似乎都建树平平,却因为赏罚公正,十分受观中子弟爱戴。最近十几年来,田掌门几乎所有的精力都花费在为今上修建宗圣观这件事上,然而因为种种原因,工程进展举步维艰,这也让田掌门生出不少白发。
田掌门天生真息虚弱,观中内功大多对他而言过于刚强。因此他花费半生时间,自己摸索出一套柔养为主的独门内功,旨在养身健体。岛外的兄弟回报说这套武功劲力浑厚,却运转舒缓,渐进太慢,纵然独到,恐怕武学价值有限。但不知为何,一年前少林了通神僧造访楼观,与田掌门切磋交流数日,离开时竟赞誉其为“天下第一神功”。
李玄崱,李唐宗室,出自定州刺史一房。他本身是田仙寮的师父,亦是楼观上一任掌门,如今在楼观台辈分首屈一指,相传当今天下,单讲《开天》,《三皇》二经,没有人领悟比他更透彻。
最近十年,李玄崱已经放弃精研武学,一门心思全在修真成仙上,也越来越深居简出。线人回报说,李道长的武功因为年纪关系,疏退很大,但心思境界却提升明显,我们相信,如果有一天李道长重生起俗世争锋之念,他的武功定然突飞狂进,等闲间便可远超壮年时代。
名义上,李玄崱传位田仙寮后便一直赋闲,但事实上,田掌门一直对他言听计从,门内小辈更是将其视作神仙。
“月满剑”吕慎盈:出自河东吕氏的一支寒门,自幼苦读诗书,只求一朝出人头地。他天资聪慧,儿时曾有神童之称,然成年后却屡试不中。三十岁后,吕官人磨光了科举的心气,开始动起了走终南捷径的念头。遂入山中求道,蹉跎中又等去十年,终究没有等来功成名就,却在青灯黄卷中大彻大悟,黄粱梦醒,从此放下了仕途执念。
武学上,吕慎盈始终看不上楼观的剑术内功,只醉心吕氏不外传的快剑功夫,然而楼观武功道法,本是一门,他偏走一路,于道法上自然也是有缺的。
虽然入道十年,吕慎盈还是不能完全改掉他的书生脾气。他始终自认是门中道经功课最好的,但同辈师兄弟们明里暗里,还是更推崇侯元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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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第一卷第二十九章【遗种不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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