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酒肆二楼七号包房,苏春声与赵虎庆各坐在桌子的一条边沿,两人邻着,手都按在膝上,一时间静默无言。
面前摆着七大碗的菜,分别是:银肚丝、小鸡二色莲子羹、酥骨鱼、蒜泥白肉、荷叶鸡、蒸软羊、润鲜粥。
前面四道是苏春声点的,以为这就够他们两个人吃了,没想到赵虎庆来了以后又点了三道,挨挨挤挤地放在桌子的中央。
好在这张桌子够大,饭菜上了,再将手臂搭在桌沿,也是搭得了的。
想着,苏春声就把手拿了上来,放在桌沿。那赵虎庆好似看到了他的动作,觉得这样放不失礼,便也将手拿了上来。
这样倒合了苏春声的心意,他准备就位,望向对侧。他这个方向,视线的尽头立着两扇屏风。
这肯定是刚搬来的,以往定这个包房哪有这个突兀而又破坏屋里气氛的摆设?
苏春声猜到了,这是两个哥哥所为。没准他们两个现在就在这两扇屏风后头猫着,一刻不丢神地看着他和赵虎庆。
苏春声还真猜对了,苏春泉、苏春茂俩兄弟现在就蹲在这扇屏风后,通过屏风间的缝隙偷偷看房间里的两人。他们两只手都高举着,一手铲子,一手锅勺。
本想向酒肆的灶房借菜刀,人掌勺师傅不肯借给他们,拿了两对锈掉的锅铲打发。老主顾了,又是主簿大人家的侄儿,不好驳人家的面子不是?也想不通他们拿这物件作甚,他们这是吃饭的地啊!
两副锅铲虽然锈了,但胜在有分量,脑袋一砸一个懵。
那赵虎庆要是胆敢在席间对着春声乱来,他们就冲出去,照着他的脑袋砸下去。
这么想着,饭桌上的弟弟春声突然朝他们这头望来一眼,然后把放在桌上的手稍稍向上抬了抬,吸引了兄弟俩的注意。
兄弟俩互相对视一眼,交流了一个眼神,摸不清弟弟想干嘛。
再往下看,只见弟弟春声的手不经意地往赵虎庆那边移了一移,他每进一分,赵虎庆的手就往后缩一寸,越缩越边缘,直到他整个身子都要掉下椅子。
两个哥哥惊呆了!也晓得昨天晚上春声挤春茂的手是什么意思。
那赵虎庆根本不敢挨着他们家春声。
是演的么?
两个哥哥继续往下看。
只听见春声轻轻说了一声:“吃饭吧。”坐得板正赵虎庆便慌里慌张地去拿筷子。
被他那大指头触的,筷子在桌上颠跳了好几次。原本是头对头尾对尾放着,颠跳完,头和尾对上了,这人还不知,就这样握在了手里。
握得还像头次拿筷子的,要么叉得极大,要么开得极小,那样能夹得上东西么?家里两个最不爱上桌的小鬼头,拿筷子都比他拿得好。
两个哥哥心想:这人好像有点笨。
一众菜里,要数那道荷叶鸡最香。
荷叶是今年刚采收的荷叶,经夏日的老阳几番晾晒,保留了荷叶原本的清香。包着鸡蒸了以后,荷叶的清香又被激发出来了,混着鸡汤的浓香,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苏春声既是看上了它,就要第一口吃它,只是整只鸡太大,不好夹肉下来,他要想想怎么下筷。
筷子握在手里,正想着,旁边伸出一只大手来,按住了那只鸡。然后另一只大手赶上,揪着还散发着热气的鸡腿,轻轻一拽,就把它脱骨地拽了下来。
然后那只皮热里头的肉更热的鸡腿,就被放进了苏春声碗中。
苏春声正愣神地瞧着碗里多出来的东西,那旁的赵虎庆动作不停,又扯住鸡的另一条腿,拔下,送去,又扯住鸡的两只大翅膀,拔下送去。
瞬间,苏春声的碗就被整只荷叶鸡最好吃的部位填满了,堆成了一座小山。盘子里的鸡被拆骨入腹,大卸八块,只剩一个光秃秃的骨架以及鸡头、鸡屁股两个部位。
苏春声看着面前的小山,看着两手油汪汪不顾着烫的赵虎庆,无奈又软了声说:“我吃不完。”
赵虎庆没说话,只是用放在一旁净手的布胡乱地擦了擦手,然后就把他那双放落在边上,头尾都不对的筷子握在手中。
苏春声解读这静默无言,像家中长辈常在饭桌上说的:没事,吃不完就慢慢吃。
苏春声从鸡腿上撕下一块鸡丝,送入嘴中。
不知是这家的荷叶鸡做的口味偏甜,还是他心里喜上了,只觉得荷叶鸡入口清甜爽滑,鲜嫩多汁,好吃极了。
两位哥哥在屏风后看着傻眼。要知道,演殷勤是很好演的,只要你有心留下一个好印象,手上、嘴上自然而然就会收敛,可手粗脚粗的急,很难演得这般真……
高举在两端的锅铲慢慢被放下了,两个哥哥瘫坐在地,互相对望着。
他们万没有想到赵虎庆是这样的。
亏他们想了一路,席间这穷凶极恶的人会怎么欺负他们家春声,他们要怎么把桌子掀翻,同他打上。
可这人在春声面前一点脾气没有啊!不仅没脾气,还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他是他们想的那个赵虎庆吗?
这顿饭,苏春声吃得毫不费力。
他碗里先是有鸡,后来吃鸡吃累了,他便想舀勺润鲜粥吃,视线一投过去,旁边的两只大手竟比他快一步行动,长而结实的手臂一伸,便把那道放在最远处的润鲜粥掉到了自己手边,还是他要舀粥的右手边。
后来,只要苏春声的视线往哪道菜上瞥,那道菜就会自动调到自己跟前,手臂都不用抬。
“你吃你的。”也不晓得这人给自己夹了几筷子,有没有填饱肚子,苏春声这么说,可当他寻思下一道要吃什么时,那两只时刻准备着的手又会出动。
拿他没办法。
一顿饭,许是大半都进了自己的肚子,明明桌上的肉菜都是替那人点的。
苏春声吃完揉着肚子说:“我吃不下了,桌上这些不好浪费,你留下继续吃。”
晓得这人不会应,他边说边站起来,提起事先放在另一张凳子上的布包袱,说:“我要去我姑丈家一趟,不能同你一道吃。我两个哥哥有话要同你说,一会儿让他们陪你。”
说到哥哥,苏春声就提高了声量,好叫屏风后的两个哥哥听着。
然后就看到赵虎庆望着他的眼睛颤了两颤,这兴许是就是他的回复。
他听到了,晓得了。
苏春声难得同这人有视线交汇,就多看了两眼,可这人可经不得他多看,一望得久些,目光就移走了,比他这个小哥儿脸皮还薄。
苏春声出了包房,将门带上。屏风后头,两个不用躲藏、遮掩、装英雄豪杰的哥哥理好自己的衣衫,走了出来。
他们手里的勺子铲子换做了两坛酒,像是拿捏准赵虎庆的脾性般,一左一右地在赵虎庆身侧坐下,揽去了他的肩头,将手里的两坛酒拍在桌上,恶狠狠地说:“这两坛酒不喝完不准走。”
这个凶是被他们装到了。
赵虎庆认得他们是未婚夫郎的哥哥,婚后就该改口叫大舅哥、二舅哥了,沉默但有礼地点了点头,也是半点脾气都没有。
男人间能坐下一起喝酒,气氛就差不到哪去。苏春声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听到了里头拿碗倒酒的声音才离去。
小夫夫都是心极细的人[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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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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