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嘈杂骤然退去,鼻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陈烁半眯着眼,房内的光线刺得他睫毛轻颤,好一会儿才勉强适应。
想抬手揉一揉眉心,却感到手腕被什么牵扯着。
侧目看去,手背上扎着的输液管正静静悬着,冰凉的液体顺着细管往血管里淌,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医院。
不对。刚才明明还在球场上,和小野抢着最后一个篮板……陈烁皱起眉,混沌的记忆里,只有篮球砸地的闷响和突然袭来的眩晕。
“咔嗒”一声,房门被推开,一道穿着运动球衣的身影带着风蹿进来,额角还挂着未干的汗。
“烁哥!你醒了?”陆时野的声音里带着担忧,人已经冲到床边,“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有没有哪里疼?”
陈烁用没输液的手撑着床沿,慢慢靠在床头,摇了摇头:“小野,我怎么会在这儿?”
陆时野拉过椅子坐下,手指无意识卷着球衣下摆,“那啥,我跟你说了,你千万别被吓着。”
提前打了预防针,见陈烁点头,他才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低低的,“你分化成了Omega。”
“……”
陈烁张了张嘴,喉结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半个多月来体能下滑、易感疲惫的细节突然涌上来,他原以为是缺乏锻炼的缘故,没成想是这样的结果。
Alpha分化成Omega?这比球场上投出三不沾还离谱。
“我知道一时间可能难以接受。”陆时野见他发怔,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带着点想打气的莽撞。
“但哥们我也是这么过来的,虽然是从Beta到Omega,但本质上其实差不多。”他扬着脖子,眼神却亮得很,“咱可以当Omega里的战斗机,让那些Alpha见了都得绕着走!”
陈烁望着他那副“我罩你”的认真模样,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心里那点隐秘的期待,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倏地瘪了下去。
两个Omega,怎么谈?
他转头看向窗外,中考结束后的盛夏正浓,老树枝繁叶茂,绿得晃眼,有几枝调皮的枝丫都快探进窗里来。
陆时野以为他还在钻牛角尖,正想再说点什么,病房门又被推开,陈烁的父母拎着药袋走了进来。
“叔叔阿姨好。”陆时野立刻站起来,搓了搓后脑勺,语气里还带着点后怕,“烁哥刚才传球的时候突然就倒了,吓死我了,赶紧叫了救护车……”
郭若茵握住他的手,眼里满是感激:“多亏了你啊,小野。”
陈定宏则走到床边,仔细打量了陈烁一番,见他气色还好,才松了口气:“等你稳定些,带你出去转转?”
陈烁点点头。郭若茵在床沿坐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想去哪?散散心。”
“你们定吧。”他没什么特别的想法,眼下脑子里还乱着。
“去佛罗伦萨吧。”陈定宏沉吟片刻,“顺便把公司那个合作的事了了。”
“就是谈了好几次没成的那个?”郭若茵看向他。
“嗯,处理完工作,就陪你们好好逛逛。”陈定宏摸了摸妻子的头,语气温和。
郭若茵知道这是个机会,便没再多说。
一旁的陆时野眼睛突然亮起来,凑近陈烁:“佛罗伦萨超棒的!你肯定喜欢!”
陈烁笑了。陆时野说得没错,那座以艺术闻名的城市,藏着数不清的艺术馆,正是他悄悄喜欢的地方。
他不懂那些专业术语,却总被画里的光影牵着走,一看就是好几分钟。
陆时野见没自己什么事了,又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才和他们道别离开。
郭若茵又和他说了会儿行程安排,陈烁却渐渐觉得眼皮发沉,大概是药效上来了。
他打了个哈欠,邹若茵见状便住了口,和陈定宏交换了个眼神,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你睡吧,我们明天再来。”
房门合上的瞬间,陈烁便抵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这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先是他和陆时野被混混围堵,陆时野像头小豹子似的护着他,最后一脚踩在对方背上,眼神狠戾;接着画面一转,变成两人在游戏里抢空投,他被一枪爆了头;再后来,竟然跑到《植物大战僵尸》里,指挥着向日葵和豌豆手“一统江湖”……
窗外的天色彻底沉了下来,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被单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影子。
陈烁坐起身,手背上的输液针已经拔了,只留下一小块贴着胶布的印记,摸上去还有点发黏。
他掀开被子下床,脚刚沾地就打了个趔趄,分化带来的虚弱感还没完全褪去,膝盖有些发软。
扶着墙站了会儿,才慢慢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晚风带着夏末的潮气涌进来,混着楼下花园里栀子花香。
陈烁望着远处医院大楼的灯火,脑子里又冒出陆时野说的那句“两个Omega怎么了”。
其实也没怎么,就是心里那点藏了快半年的心思,突然像被雨水泡过的纸,软塌塌地贴在那儿,有点酸,又有点涩。
他和陆时野是从小一起野大的。这人总爱跟在他身后喊“烁哥”,打球时会故意让他三分,却在他被人欺负时第一个冲上去挥拳头。
陈烁本来打算以后找个机会把那层窗户纸捅破,谁知道老天爷跟他开了这么大个玩笑。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一下,是陆时野发来的消息:【烁哥,我刚到家,你渴不渴?明天给你带冰镇可乐?】
陈烁盯着那行字看了半晌,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删删改改,最后只回了个“不用”。
放下手机时,才发现手心有点汗。他转身想去倒杯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走廊里传来护士的对话,隐约提到了“Omega发情期”“抑制剂”之类的词。陈烁的耳尖腾地红了,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原来Omega是这样的。要小心翼翼藏好信息素,要随身带抑制剂,甚至可能在某个毫无防备的时刻,被突如其来的热潮淹没。
他想起陆时野偶尔皱着眉捏着后颈的样子,那时还以为是打球累着了,现在才反应过来,或许是信息素不稳。
“两个Omega……”他对着空荡的病房低声重复,声音轻得像叹息。
不知坐了多久,窗外的月光挪到了他脚边。
陈烁忽然笑了笑,陆时野那家伙,从Beta分化成Omega时,不也哭丧着脸说“以后没法保护烁哥了”,结果第二天照样拎着球拍打遍了整个街区的混混。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镜子前。镜中的少年脸色还有点苍白,但眼神亮了些。
陈烁抬手扯了扯领口,心里那点软塌塌的失落,好像被晚风卷走了些。
反正路还长着呢。他想,大不了……就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呗。
后半夜睡得倒踏实了些。晨光爬上窗台时,陈烁正盯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反复过着陆时野昨天那句“Omega里的战斗机”,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护士来查房时,笑着说他恢复得不错,下午就能办出院。
陈烁“嗯”了一声,低头看着手背上那小块胶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机又震了震,还是陆时野。
【烁哥!我妈煮了排骨粥,我等会儿给你送过去,放保温桶里,热乎着呢!】
这次陈烁没删改,直接回了个“好”。
收拾东西时,才发现病房里已经没什么可以带的了。
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郭若茵昨晚送来的换洗衣物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柜上。
他慢吞吞换衣服,指尖碰到领口的纽扣,忽然想起分化那天在球场上,陆时野扑过来扶他时,呼吸烫在他颈侧,带着点玫瑰蜂蜜的复合香的野莓味,那是陆时野信息素的味道,以前没在意,现在想起来,倒像是印在骨子里了。
“烁哥?”门口传来陆时野的声音,带着点试探,“我进来了?”
他端着保温桶走进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点乱,看见陈烁站在窗边,眼睛亮了亮:“能出院了?太好了!我跟你说,我爸昨天还念叨,等你好了,咱们去新开的球场试试……”
陈烁接过保温桶并将其打开,排骨的香气漫开来,混着点姜味,是他从小爱吃的味道。“你妈手艺还是这么好。”
“那是!”陆时野凑过来,“我妈说,Omega得好好补补,特意多放了山药……”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眼神飘向别处,猛地咳了几声,“我、我不是那意思……”
陈烁舀了一勺粥,慢慢喝着,没接话。病房里静了会儿,只有勺子碰到碗壁的轻响。
“对了,”陆时野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是颗用玻璃纸包着的糖,橘子味的,“昨天忘了给你,医生说你血糖有点低。”
陈烁接过来,糖纸在指尖沙沙响。
低血糖么?变成Omega后已经这么弱了吗……
“谢谢。”他把糖塞进裤兜,指尖触到那点温热的弧度。
办出院手续时,陆时野抢着拎包,说自己“力气大,Omega里的大力士”,惹得护士笑了半天。
走出医院大门,夏末的阳光有点晃眼,陈烁下意识眯了眯眼,陆时野立刻站到他身前,用手替他挡着光:“走这边,树底下凉快。”
影子在地上跟着走,时而交叠,时而分开。陈烁看着陆时野后脑勺的发旋,忽然觉得,做朋友好像也没那么难。
至少还能像这样,被他护着走在太阳底下,听他叽叽喳喳说些有的没的,像以前无数个夏天一样。
只是裤兜里的糖,慢慢化了点,黏在指尖,有点甜,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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