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星稔“啪”的一声将手机扔向桌面,舌尖无意识抵着上颚,往椅背靠去。
他一言不发地靠着椅背坐了一会,然后,站起身,拿过桌面的手机,走出房间,踩着楼梯下到一楼,随手取走一把车钥匙,径直去往地下车库,驾驶着轿车出了门。
手机导航定位的目的地是八桥站。
他的家与那个公交站牌相距不过二十分钟,可他在穿越前似乎从未到过那片区域。但其实也正常,那里离市中心远,周围几乎没有什么娱乐场所与设施,只有一片老旧的居民区——当然,这只是宋星稔在穿越时前往此地所目睹的景象,他并不知道现在,那里发展成什么样了。
不过当宋星稔需要绕一圈才能找到停车位时,他就知道这里还是有些变化的。公交站牌对面的老小区拆了一大片,崭新的居民楼徒然矗立。周边盖了一座小型的购物中心,广场不大却设施齐全,使得人流量显著上升。
宋星稔停好车,打开车门钻了出来。南州的冬天没有北淮这么冷,虽然今年难得下了一场小雪,不过这会儿已经完全化完,今日天气甚至不错,午间的太阳正高高挂起。
那个熟悉的公交站牌依然还在,宋星稔的车停在对面不远处,下车准备穿过人行道时,他的视线就定在那里。太近了,真的很近,那个少年在漆黑的夜幕下坐在那张冰冷的铁椅上,真的只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而已。
夜晚的站牌很黑,最近的一盏路灯与那里相隔十几米,附近唯一的光源就是前方不远处便利店玻璃门透出来的亮光,宋星稔却很喜欢在夜色下坐在那儿——当然,他并不是喜欢这件事本身,只是想起只要他坐在那里,付昀祈一定会骑着单车从那盏十几米开外的昏黄路灯下疾行而来。每次付昀祈着急忙慌地停好车快步到他身边,在他面前半蹲下来,仰起头注视着自己,他就觉得,周围其实也没这么黑了。
付昀祈家没有拆迁,宋星稔松了口气。否则他实在不知道一时半会他到底可以去哪里。
楼道的扶手依然是锈迹斑斑,宋星稔没有伸手去碰,小心地踩着脚下的水泥台阶爬到五楼。
他站在了那扇熟悉的门前。
门上的“福”字和对联已经从红色褪色成淡粉,宣纸的边角蜷曲着皱起,表面覆了一层厚重的尘埃,门锁、把手甚至门框等金属部位都有锈蚀的痕迹,整个大门被灰尘包裹着,显得破败荒凉,毫无生气。
宋星稔看见这番模样,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他忐忑不安地抬起手,屈起指节,按在那扇门上轻轻叩了叩。
灰尘立马沾染在他的指节处,黢黑一片。
没有回应。
宋星稔再次抬手轻叩了一遍。
仍然没有回应。
他摸出手机,又一次麻木地拨通那串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依旧是冰冷的人工提示音。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正在缓缓上楼,宋星稔站立在原地,直到那脚步声逼近他身边,他才偏头往楼梯下方看去——一个不认识的穿着校服的男生。
那男孩攥着钥匙踩着台阶上楼,仰头时恰好对上宋星稔的眼。他似乎有些意外,眉头皱起,顿住脚步,盯着宋星稔看了一会,才慢悠悠地抬脚继续向上跨着台阶。
直到停在宋星稔的对门。
男生拿起钥匙准备插入锁孔,却停下了动作,他转头又看了宋星稔一眼,对方正背对着他,他开口问:“你找人?”
宋星稔身体微颤,回头看向男孩,满脸期盼:“你认识住在这里的人?”
“你....”男生表情复杂了起来,“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什么意思?”
“这里,没人住。”
宋星稔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这里没人住。”男生再次重复,“以前有没有人住我不知道,反正我们家搬来这里快六年了,没见过这里有人住。”
宋星稔怔在原地。
男生将钥匙插入锁孔,旋了一圈,打开家门走进去,“砰”的一声带上了大门。那声重重的关门声像是直接敲在宋星稔的脑袋似的,令他头疼得要命。
没人住?六年?
宋星稔将这些关键词打碎再在脑海里排列重组,最后得到一个他认为可能性比较大的事实结论——付昀祈在六年前就已经搬走,不住在这里了。
可他到底会去哪啊?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会在北淮吗?毕竟那本日记交付到他手里的城市地点是北淮,可是北淮也很大,在他没有办法找到放置这本日记的目标人员时,他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寻找付昀祈。
宋星稔又回到了那个公交站牌。他坐在那张铁椅上,四下张望时才发现,站牌周围早已安装好了路灯,这里的夜晚,早就不会再黑了。
所以呢?你就不来了吗?
宋星稔木然滞在原地,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嗡嗡振动声,他才回过神,伸手摸出手机,是纪让。
点击接通:“在哪呢?下午四点我来接你啊。”
“现在才十二点半。”宋星稔提醒。
“哎哟我知道。”纪让说,“我这不是提前通知下你吗,不然等会到点了你又不知道跑哪去。”
一辆公交车从前方的红绿灯路口缓缓驶来,停在了站牌前。
宋星稔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当他看到车身上的“54路”标识时,内心还是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他突然觉得很难受。
公交车人满为患,到站的乘客排着队一个接着一个从后门下车,宋星稔心不在焉地看了几秒,又低下头对着自己的鞋尖走神。
听筒那头还在传来声音:“诶你说郊区能不能放烟花啊,要不要带点烟花去。”
“我还请了好多高中同学一起来玩,你还记不记得——”
“叮铃—”
一阵清脆的声音在宋星稔耳边响起,瞬间,周围所有的喧嚣都化为陪衬。
“叮铃—”
这个声音....宋星稔思绪微滞,他放下了手机。
前方的公交车启程开走,宋星稔凭着本能偏头寻找声源。紧接着,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抬头,隔着一个铁椅的距离,他的视线恰好扫至一个人的腰间——他终于看清楚了。
那是一只素银铃铛,样式极简,被一根暗红色的编织绳系着。铃身浑圆,宛如一滴凝固的水银,绳绦下方还缀着一枚小巧的平安锁,锁身底部垂落着三颗更为细小的铃铛,流苏那般。
正午阳光热烈,耀眼的光芒浸没白银色的铃身,显得熠熠生辉,随着步伐,一步一响。
但,这些似乎都不是最重要的。
下一秒,那个身影从前方走过,步行时晃动手臂,那只挽起袖口的右臂从身侧显露出来,宋星稔的目光霎时定住。
他看见了——
在距离手腕不远处,那快暗沉的、不规则的青灰色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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