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暴雨并未停歇,天地之间仍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夜色渐深,破旧的农舍愈发显得冷清。屋顶几处裂缝漏下的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的瓦罐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老汉和老妇人坐在角落,压低着声音不知嘀咕些什么。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潮湿的木头味和破败的腐朽气息。风夹着雨透过窗缝钻进屋内,发出“呜呜”的怪响。天空乌云密布透不出一丝光亮,寻常农户家自是不舍得点灯,入夜后四下可谓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偶尔的闪电透过窗缝,惊得坐在床边的洛云诗往墙板缩了缩。无意间竟触碰到凌清秋肌肤的瞬间,感受到滚烫的温度。而凌清秋睡的并不安稳,眉头微微簇起。大大小小的伤口泡了雨水和淤泥还是有些感染,入夜后便发起了高烧。

她心下一惊。一直这样烧一夜会出事情的。她轻轻扯了扯被凌清秋压在身下的裙角,蹑手蹑脚的出门。

凌清秋本就强忍着疼痛,抿着嘴角不想让洛云诗过于担心。想着上了药,休息一下便就扛过去了。只是随着温度升高意识越发模糊,梦境与现实交织成一片。他仿佛回到了那个灭门之夜,鲜血淋漓,绝望无助,脑中不断回放着母亲推开他后倒在穴泊之中的那一幕。尸横遍野,他只有拼命的杀出一条血路,眼前画面被鲜血浸染,猩红一片的迷雾却怎么也拨不开,画面一转他在一片虚无中跌跌撞撞,任凭他怎么劈砍奔走,都找不到方向和出路。刀剑的寒光,映射着无数记忆碎片化作噩梦,将他紧紧包围。不多时,虚汗早已浸透了刚换的衣袍,渗入伤口晕开层层的血污,全身似是在滚刀板。父亲的低沉泠冽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他想要呼喊,想要冲出去,可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动弹不得。

“娘……不要……”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而破碎,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草席,指尖几乎嵌入粗糙的席面。眼前那片猩红如潮水翻涌,血雾中浮出自己被父亲长刀贯穿胸膛——那分明是幻象,可血腥味却真实得呛进喉头,引得他一阵猛咳。他撑着身子坐起,脊背重重靠上土墙,大口的喘息着,粗粝的墙面磨得伤口渗出血珠,陌生的触感更引得他不安。

他使劲眨了眨眼,眼前血色的浓雾却散不开,他慌张的挥舞着手臂,碰倒了倚在一旁的盲杖和月影剑。屋外的洛云诗听到动静也顾不得许多,就着正烧水的火把,往屋里赶。凌清秋显然是烧的糊涂了,他努力想冲破迷雾去看,灰蒙蒙的瞳孔在火光中剧烈震颤,头也随着摆动的眼珠左右逡巡。那双眼像蒙着蛛网的琉璃珠,明明映着跃动的火苗,却始终无法聚起焦距。眼尾神经不受控地抽搐,连带额角青筋突突跳动,仿佛有细针顺着经络往颅脑里扎。洛云诗眼见他在床边挣扎重心不稳,便伸手要去拖着他。只是这盈盈火光在凌清秋朦胧不清的视野里更是红的格外突兀,令他忍不住伸手去抓。

意识到不对的洛云诗赶紧避让,却还是没来得及躲过凌清秋迅速探来的手臂。火把滚烫的触感在掌心炸开时,焦糊味混着雨后的霉味涌进鼻腔,他陡然地松开手,听见炭火坠入积水的响动,凌清秋似乎挣脱了猩红的梦魇,茫然的翻了翻眼皮,眼中幻视的猩红退下,徒留深不见底的黑暗。——原来方才攥住的不是父亲染血的刀柄,是洛云诗煎药的火把。

沾着薄荷香气的帕子附上他的手,凌云秋却因这触碰剧烈颤抖。他本能地往后缩,后脑撞上土墙震落簌簌尘灰。一年来以为早已习惯的黑暗此刻格外粘稠,那些痛苦的记忆残片正顺着灼伤的掌心往血脉里钻。

“烫到哪里了?是弄痛你了吗?”洛云诗隔着夜色看得不真切,“你在等我一下。”

说话间,洛云诗从厨房端来烛台和木盆远远的放在另一端的桌案。回来看到昔日那个虽有不便却淡定自若的少年颓然的靠在墙边,额头鼻尖都被汗水打湿。头巾也几乎湿透散开,银白色的碎发帖着脸颊垂落,连日赶路,未曾顾及,下巴不知何时冒出了青胡渣子,本该意气风发的年纪,倒显得格外的沧桑。

洛云诗把铜盆搁在草席边,“手给我看看。”

"不妨事的。"凌清秋有些心虚的向后缩了缩,指尖蜷进染血的掌心,"是我自己不小心。"

凌清秋一时间尚未缓过心神,靠着掌间清晰的痛才清醒许多。而洛云诗也顾不得许多,轻轻掰开他抠进掌心的手指,鲜血正从烫伤的水泡里渗出来。

洛云诗心疼的无以附加,如果她不是冒失的拿着火把,也不会让他在不清醒时灼伤自己。她强行掰开他痉挛的手指,水泡破开的血水顺着掌纹淌进她袖口。

手心传来的刺痛反而让凌清秋安静下来。他侧耳听着布帛撕裂声,任由对方将药膏涂在灼伤处。

她尾音却颤得厉害,"持剑之手如何能不爱惜,况且如今你….."

草席突然发出细碎响动,凌清秋摸索着用另一只手覆住她发抖的指尖:"习武之人,皮糙肉厚。“

檐角雨珠恰在此刻坠入盆中,洛云诗蘸着碧玉膏的棉纱悬在半空,烛光映得她眼底水色粼粼。

凌清秋别过脸去,不愿提梦中之事,声音有些颤抖 "总归...看不见…皮外之伤在所难免…只要你没事就好。"

"正是看不见才要更小心爱惜自己,如今伤了手岂不是更不方便!"

洛云诗包扎好他的手,拿着绞着热水的布巾为他擦汗,当布巾触到锁骨,他忽然抬手在空中虚探,或许是因为高烧凌清秋的神智并不清朗,方向判断的没那么精准,只五指擦过女子垂落的发梢,握住一缕潮湿的夜风。

看着他虚弱的模样和凌乱垂落的白发,忍不住把她脸埋进那霜雪般的发丝里,滚烫的泪滴,混着冷汗沁入凌清秋的胸膛,一下下轻抚安慰着他“是又做噩梦了吗,不怕,我在…….”

暴雨如注,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檐角的水帘在风中碎成千万片银珠,噼里啪啦砸在泥泞的地上。

洛云诗摸黑翻遍行囊,金创药瓷瓶早已见底,连最后一包止血散都糊在了凌清秋肩头翻卷的皮肉上。她攥着空布袋的手微微发抖,烛火摇曳着将她单薄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即是换了好多个帕子,凌清秋的额头依旧滚烫,冷汗浸透的银发黏在苍白的脖颈间,像一捧被揉碎的雪。

“老丈,当真没有退热的草药?”她第三次叩响里屋的门板。

老汉在黑暗中摇摇头,:“兵荒马乱的,能吃的草根都掘尽了……倒是后山有种银线蕨,捣碎了敷在额上或许管用,可这黑灯瞎火的……”

话音未落,里间又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洛云诗冲回屋时,凌清秋半个身子悬在席外,月影剑脱手砸进泥地,剑穗上沾着咳出的黑血。她扑过去扶他,掌心贴到的脊背像块烧红的炭。

“冷……”他无意识地往她怀里缩,白发扫过她沁血的唇,“江陵城的雪……化了……”

洛云诗喉头一哽,高烧以致气血凝滞,再不退烧,恐怕会生变故。她想了想变扯开发带,乌发间寒光乍现,她拔下纤细的银钗,用火烛反复撩了几下,对准凌清秋后颈浮出青紫的脉络。

“忍一忍。”她将他翻趴在膝头,银针破开大椎穴的刹那,身下人猛地弓起腰背,十指抠进泥地。黑血顺着针尾喷射而出,在草席上溅出狰狞的梅枝。

第二针落在风门穴时,凌清秋突然抓住她的腕子,涣散的灰眸映着跃动的火光:“很快就好…….”

”她抖着手扎下第三针,血珠溅上睫毛,看着最后一滴黑血从神道穴渗出,凌清秋的呼吸终于平稳。他的呼吸变得平稳,眉头也不再紧锁,仿佛终于从梦魇中解脱出来。洛云诗守在他身边,看着他沉沉睡去,心中松了一口气。她轻轻为他掖好被角,生怕他再受凉。

就在这时,老婆婆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想要叫他们吃早餐。洛云诗听到动静,连忙起身,轻轻走到门边,对老婆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道:“婆婆,他刚睡着,让他再休息一会儿吧。”

老婆婆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慈爱:“姑娘,你也累了一晚上了,吃点东西吧。”

洛云诗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事,等他醒了再说吧。”

老婆婆叹了口气,将粥放在桌上,轻声说道:“那你们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洛云诗点了点头,目送老婆婆离开后,轻轻关上门。她回到床边,看着凌清秋安静的睡颜,心中一阵柔软。她本想坐在一旁守着,但连日来的疲惫让她也感到有些支撑不住。她轻轻趴在床边,头靠在凌清秋的身侧,不知不觉间也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凌清秋缓缓醒来。他本能的试着动了动手臂,却发现自己的手掌被紧紧握着。他缓缓睁开眼睛,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眼前依旧是一片昏暗,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均匀而深沉呼吸声。他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火烧过一般,渴得几乎无法忍受,但感觉到洛云诗正趴在他身侧,显然是睡着了,他不敢乱动,不忍心吵醒她。尽管自己口渴难耐,但他依然静静地躺着,生怕打破这份宁静。他侧耳倾听,试图分辨出外面的天色,但昏暗的光线让他无法确定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

而洛云诗并没有睡的很沉,轻微的动作惹的她又将怀中的手臂圈得更紧了紧,并用头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像是汲取温暖的小猫。

凌清秋感觉到身边的人儿动了动试探的叫到,“云诗……”声音有些沙哑。

洛云诗听到他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抬起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凌清秋轻声应道,“嗯,好多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洛云诗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窗外,雨依旧在下,天色昏暗,她也不太确定,就在这时,他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应该不早了,要不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说这正要起身,凌清秋摸索着拉起她的手,用沙哑的嗓音无助的说道:“要不你先帮我倒杯水。”

是在抱歉,前阵子事情有点多,感谢大家一直的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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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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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过
连载中洛雪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