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盖砸在墙上发出巨响。林满攥着扫把后退半步,看着那个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的小脑袋。污水正顺着铁皮檐往下滴,把女孩的刘海黏成绺状。
"喂!"她跺了跺脚上的人字拖。塑料拖鞋是酒吧保洁刘姐给的,大两码,走动时像两条搁浅的鱼。
女孩不为所动,继续掏着发馊的盒饭。林满注意到她右脚没穿鞋,脚背结着暗红色的痂。霓虹灯管在头顶滋滋闪烁,把翻找食物的身影染成妖异的紫色。
"小琴姐要来了。"林满压低声音,"被她抓到会打断你的腿。"
这是假话。酒吧领班小琴上个月刚流产,现在闻到血腥味就犯恶心。但女孩明显瑟缩了一下,沾着饭粒的脸转过来。林满突然想起老家阁楼上的瓷娃娃,那种被香火熏出裂纹的贡品。
后厨飘来油烟味时,女孩已经缩进她的员工储物柜。林满蹲在地上,看着从柜门缝隙伸出来的赤脚——大脚趾指甲盖翻起半边,像被踩烂的蜗牛壳。
"出来。"她晃了晃偷来的酒精棉球。
柜子里传来牙齿打战的声音。林满把球棒横在膝头,这是她上周从醉汉手里抢来的武器。
吧台方向突然爆发出玻璃碎裂声,紧接着是熟悉的尖叫。
小琴又在摔杯子了。
当那个滚烫的额头贴上她小腹时,林满差点把碘伏打翻。女孩像树袋熊似的攀在她身上,油污将白色衬衫染出爪印。
更衣室镜子里映出滑稽的画面:穿着超大号保洁服的少女,抱着脏兮兮的流浪儿,像两个互舔伤口的幼兽。
"叫我满满姐。"她扯下头绳给女孩扎头发,"你叫什么?"
回应她的是胃部痉挛的咕噜声。
林满摸向裤兜,昨天客人塞的小费还裹着口红印。塑料纸沙沙作响,女孩突然咬住她虎口,劣质巧克力在齿间融化成泥。
午夜交接班时,林满把工具箱清空。女孩蜷在里面刚好合适,生锈的合页在颈侧压出红痕。经过后巷监控探头时,她故意踢翻水桶,让污水漫过摄像头底座。
出租屋铁门需要踹三下才能打开。林满从消防栓后面摸出蜡烛,火光惊醒了梁上的老鼠。女孩盯着四处逃窜的黑影,突然发出咯咯的笑声。这是她第一次出声。
"洗澡。"林满拽开锈住的水龙头。
雾气爬上玻璃时,她看见女孩后背的淤青——手掌形状的,边缘泛着尸斑似的紫。热水器突然爆出火星,林满用毛巾裹住尖叫的人,泡沫顺着腿弯流进地漏。
第二天傍晚,林满在旧货市场买了儿童内裤。摊主伸手比划尺寸时,她谎称是给妹妹买的。这个词烫得舌尖发麻,就像上周客人塞进她内衣里的钞票。
回到地下室时铁门虚掩着。林满冲下楼梯看见打开的工具箱,美工刀和剪刀散落一地。心脏快要撞断肋骨时,角落里传来布料撕裂声——女孩正咬着她的工作服袖口,像小狗撕扯毛绒玩具。
“哎!我操!别咬了!”
看着乖乖放下衣服往自己怀里爬过来的孩子,林满怎么也想不到她们以后会纠缠一生。
“你没有名字吗?”
小孩没有出声,而是静静的躺在她的怀里注视着她。
潮湿的屋子内壁渗着寒气,女孩将小女孩的脑袋按进自己单薄的胸口,听见对方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像一串断线的佛珠。月光在雨洼里碎成斑驳的鳞片,她数着自己和小孩的心跳,在她们心脏共同跳动的第十三次时她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连明天的面包渣在哪里都不知道。”
风钻过她磨破的袖口,在两人相贴的肋骨间游走。
——可要是现在松开手,这具小骨头架子明天就会变成垃圾堆里的冰坨子。
她嗅到对方发间陈年的酸腐,忽然想起酒吧后院那株被雷劈焦的野蔷薇,春天来时竟从焦黑枝干里顶出三朵粉花
“我向你发誓——”
誓言撞上孩子天真的眼眸,勇气渗进自己的骨髓。
“用我偷来的每个晴天换你眼里的春天,用我挨过的每记拳脚筑你头顶的屋檐。就算明天要蜷在地铁通道咽最后口冷气,也要让你枕着我的胳膊数星星。”
她把对方冰凉的手按在自己空瘪的胃上,那里跳动着从未有过的滚烫。
“这双手要是敢先凉下来,就让我变成游魂,永远困在桥洞底下数你睡梦里的呓语。”
月光忽然大亮,照见两个交叠的影子。
孩子的眼眸十分明亮。
她听懂了吗?也许没听懂。
也许她用自己跳动的心脏,发亮的眼眸永远把这一幕刻在骨血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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