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
高考前一个月,学校组织了毕业班写留言簿的活动。班上的同学互相传递着花花绿绿的册子,写下或真诚或客套的祝福。我也买了一本浅蓝色封面的留言簿,但只给了几个要好的同学写。
程越的留言簿是全班最抢手的,几乎每个女生都写了满满一页。当那本厚厚的册子终于传到我手上时,我犹豫了很久,最后只在一角画了一个小小的建筑剪影,旁边写着:"愿你的设计改变世界。——阮念"
轮到程越写我的留言簿时,他借故把我支开,说要给我一个惊喜。等我回到教室,那本浅蓝色的册子已经静静躺在我的课桌上了。我迫不及待地翻开,却发现只有孤零零的一行字:
"你是我第一个想分享所有美好的人——程越"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呼吸变得困难。这句话太过珍贵,我不敢揣测其中的含义,只能将那一页紧紧贴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让文字渗入皮肤,永远留在心里。
高考如期而至,又匆匆结束。程越发挥出色,估分远超清华的录取线。填报志愿那天,他毫不犹豫地在第一志愿栏填上了"清华大学建筑系"。程卫东看到成绩单后,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甚至破天荒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我的成绩则刚好达到省艺术学院的预估线,稳妥地填报了插画专业。林小雨说我太保守,但我知道自己的能力边界在哪里。
"至少试试国美嘛。"她说。
我摇摇头:"省艺挺好的,离家近,学费也便宜。"
其实我没说出口的是,省艺在同一个城市,意味着我还能偶尔去看看程越的妈妈,帮他分担一些家里的压力。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吃了一惊——从什么时候开始,程越的家事已经成了我潜意识里自己的责任?
七月底,录取通知书陆续送达。程越如愿被清华录取,我也顺利进入省艺。程家为此举办了一个小型庆祝会,邀请了我们几家相熟的邻居。程母精神不错,亲自下厨做了几道程越爱吃的菜;程卫东甚至开了一瓶珍藏的白酒,给每个大人都倒了一小杯。
酒过三巡,程卫东的脸已经泛红。他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让我受宠若惊。
"小念啊,"他的语气比平时柔和许多,"小越去北京后,你有空多来家里坐坐,陪陪你阿姨。"
我连忙点头:"一定,叔叔。"
程卫东仰头喝干杯中酒,叹了口气:"这小子...从小就有主意。这次就随他去吧。"
我看向餐桌对面的程越,他正被几个邻居围着夸赞,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但眼睛却越过人群望向我,悄悄眨了眨眼。我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八月中旬,林小雨组织了一场送别会,为班上几个要去外地上学的同学饯行,当然重点是程越。聚会地点定在KTV,十几个人要了一个大包厢。
我本来不想去,但程越在电话里说:"你不来我就不去了。"语气坚决得不像开玩笑,我只好答应。
包厢里灯光昏暗,音乐震耳欲聋。我缩在角落的沙发里,看着同学们轮流飙歌。程越被灌了好几杯啤酒,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但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刘雯——就是当年说我"装清高"的那个女生——借着酒劲坐到了程越身边,几乎要贴到他身上。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边缘,喉咙发紧。林小雨递给我一杯果汁,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别理她,程越不喜欢那种类型。"
"我又不在乎。"我嘴硬道,接过果汁猛灌一口,结果呛得直咳嗽。
这时,不知谁点了一首《同桌的你》,全班开始大合唱。程越趁机摆脱刘雯,挤过人群坐到我身边。他身上有淡淡的啤酒味,混合着熟悉的松木香气,让我的心跳加速。
"还好吗?"他在我耳边问,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
我点点头,不敢转头,怕他看到我发烫的脸颊。
"阮念,"程越的声音在嘈杂的音乐中格外清晰,"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转向他,发现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在旋转彩灯下闪烁着异样的光彩。酒精让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但神情却异常认真。
"什么话?"我小声问,心跳如雷。
程越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皱眉看了一眼,脸色突变:"是我爸。"
包厢太吵,他只好出去接电话。十分钟后他回来,脸色凝重:"我妈突然发烧,我爸叫了救护车。我得马上去医院。"
"我跟你一起去。"我立刻站起来。
程越摇摇头:"不用,你玩你的。应该不严重。"
但我已经抓起背包:"我跟你一起去。"
我们匆匆告别众人,冲出KTV。夜风一吹,程越似乎清醒了不少,但脚步仍然有些虚浮。出租车里,他紧握着手机,指节发白。
"会没事的。"我轻声安慰,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他的手。
程越的手很大,掌心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他反手握住我,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疼痛,但我没有抽开。
医院里,程母已经被安排进了观察室。程卫东站在走廊上,看到我们时明显松了口气。
"只是普通感冒引起的低烧,医生说不严重。"他解释道,"但你知道你妈的情况,以防万一..."
程越点点头,肩膀明显放松下来。他转向我:"你看,没什么事。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我自己打车就行。你陪叔叔阿姨吧。"
程越坚持送我到医院门口。夜已经很深了,路灯下飞蛾扑闪着翅膀。我们站在出租车停靠点,一时无话。
"你刚才...想说什么?"我鼓起勇气问。
程越愣了一下,像是忘了这茬,然后摇摇头:"没什么重要的。等我到北京安顿下来,给你打电话。"
出租车来了,我拉开车门,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程越扶着车门,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开口:"阮念,其实我……"
"程越!"护士的声音从医院门口传来,"你妈妈醒了,说要见你!"
程越的表情挣扎了一下,最终只是揉了揉我的头发:"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短信。"
我点点头,钻进车里。出租车启动的瞬间,我透过车窗回望,看到程越依然站在原地,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
车子拐过街角,他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我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耳边回响着那首未唱完的歌,和那句未说完的话。
程越,你刚才想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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