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朝拉开车门,看见许听站在车旁没动,思考了几秒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说了句:“坐前面。”
许听暗暗松了一口气,要不然她都不知道坐那里比较好。上了副驾驶,低头系好安全带。
沈言朝瞥了她一眼,便发动车子。
两人谁都没开口,车内安静得过分。
上一次许听因为胃痛的原因没能好好观察,余光悄悄瞥向身侧,自以为隐蔽。
许听正准备说些什么话题,来缓解这一室的沉寂,就听到车内突然传来音乐声。
许听一滞。
“Seem to lose you when I need ya”(似乎在我需要你的时候失去了你)
“Can't hold myself down like you used to”(不能让自己像以前的你一样低沉)
“I just miss you laying on me……”(我只是想念和你在一起)
是她刚刚在酒吧唱的那首。
是巧合吗?
许听不知道。
但她并不意外。
“你今天晚上不加班吗?”许听问完就后悔,她下一秒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
要是加班,还能出现在迦南。
“嗯。”沈言朝应了声,声音在狭小封闭的车厢显得低沉,“明天轮休。”
许听干巴巴地回了一声“哦”随后又绞尽脑汁地补充道,“那还挺巧的。”
沈言朝低声不甚在意地回道:“不巧。”
许听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像是丧失了思考力和行动力,要不然为什么总是理解不了他话里的意思。
“嗯?”
在一个红灯前,沈言朝停下了车,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看向她,“我知道你在这。”
这一刻许听清晰听见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跳声,一股热气瞬间涌向脸和耳朵。
她无比庆幸车上开了音乐,能掩盖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也庆幸车内昏暗的环境,能隐藏那红得要滴血的脸颊和耳朵。
此时两人谁都么开口,只剩下车内流淌的音乐声,低哑动人的女声仍继续唱着:
“That liquor smoke right 'bout to hold me”(那些烈酒香烟正准备抱着我
“Let me down, lose you for a while”(失去你的这段时间,我很低沉)
“Hold it down, pour it up, I'm fine.”(让它落下,倒满,我很好)
……
这时红灯变绿,沈言朝扫了她一眼,转头发动车子。
路边的灯光闪过,许听瞥见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但又很快又恢复到一片无波无澜的平静。
似看不见的深海,将所有情绪都隐藏在底下,不让人窥见半分。
两人没说话,但气氛却不像之前那样沉寂尴尬。
许听为了缓解剧烈跳动的心跳和烫得不行的耳朵,便侧头看向车窗,窗外的景色迅速飞驰而过,林城各种地标性建筑从她的眼前晃过。
她回林城已有一个多月,却从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八年的时间,林城现在对她来说熟悉而又陌生。
熟悉的建筑被拆,建起了高楼大厦,从前经常去的早餐店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是各种陌生的甜品店和咖啡厅。
经过一中的大门,许听忽然出声:“一中门口的那家书店搬走了吗?”
沈言朝愣了一下,才反应她问的是什么,思索了几秒,说:“两年前就转让了。”
这也是他偶然知道的,某一次去一中附近办事,就看见书店张贴了店铺转让的公告。
“我很久没回林城了,很多地方都陌生了。”许听垂下眼睫,掩下眼底的情绪,状似随意地说道,像是为刚刚那个问题提供解释。
很久。
是多久?
沈言朝没问。
车开到小区楼下,待车停稳,许听解开安全带,侧身说道:“谢谢你今天晚上送我回来。”
沈言朝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着,掀起眼帘,路旁的霓虹灯影掠过他的眉眼,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顺路而已。”
许听对于他的话没想太多,神情依旧认真:“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你对谁都这样客气吗?”沈言朝深邃的眼眸淡淡地看着她,他送她回来是为了听她这一声谢谢吗?
“我——”许听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八年的时间她改变了很多,她也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而又笨拙的小女孩了,但在他面前她还是什么都说不来。
沈言朝敲打方向盘的手指顿住,开口:“回去吧。”
许听沉默了几秒,才“嗯”了一声。
她推开车门,站在车旁,透过半开的车窗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昏暗的环境里忽明忽暗。
“沈言朝。”许听叫住了他。
“嗯?”沈言朝侧身看向他。
“再见。”
顿了几秒,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再见。”
恍惚间,她好像在那双漆黑而又平静的眼眸里隐隐看见一丝笑意。
-
今天林城的气温的相较于前几天的温度又下降了好几度,外面的风如同一把把钝刀子刮得人脸生疼。
许听出门的时候拿出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提示今天会有雨夹雪,各位市民注意防寒保暖。看着提示许听沉思了几秒,还没等将手机息屏,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陈路语速飞快地问道:“听姐,你现在到电视台了吗?”
许听:“还没有。”
那头的陈路松了一口气,又迅速地说了一大串:“是这样的,接到群众热线说是林城市人民医院发生医闹,情况紧急,主任让你和我直接赶去现场。”
许听连忙应道,两人在医院集合。
好在住的地方不是很远,打个车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在车上,许听抓紧时间向陈路了解情况:“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陈路:“说是很混乱,病人家属都要和医生打起来了,拦都拦不住。”
医闹不是罕见的新闻,但许听莫名眼皮一跳,接着问道:“具体位置。”
陈路想了想,说:“根据现场的群众说,好像在三楼外科。”
许听心里忽地一紧,那是沈言朝所在的科室。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面色越来越沉重:“先挂了,我这边马上就到了。”
一到医院门口,许听连电梯都没来得及等就直接爬楼到了三楼。
赶到现场就看见七八个壮汉,膀大腰圆,喘着粗气,拉着横幅对着一行的医生和护士嘴里不停地大骂着:“你们这一群庸医,杀人偿命。”
旁边的几人也不停地大声重复着:“庸医,赔钱。”
其中一个剃着平头,在冬天依旧穿着黑色皮衣,左手插着腰,不停抖腿模样流里流气的男人大声喊着:“我老娘死了,不给我个交代,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一个医生率先站了出来:“是你们家属没有听我们医生的建议,造成这样能的结果不在于医院。”
男人才不听,依旧自顾自大喊着:“肯定是你们这群黑心的医生输液把我老娘输死的。”
大厅不仅有医生、护士、闹事的家属,还有病房里不听出来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聚集在不远处看着这场闹剧,叽叽喳喳地讨论,手里还拿着手机拍摄着,只是却没有一人站出来。
“那个老大娘的儿子真是黑心肝的,平时都不见她来,人死了就医院闹。”
“可不是嘛,她这儿子这时候来医院闹,安的什么心谁还不知道。”
“啧,真是造孽呀。”
……
许听观察着现场情况,没有看见沈言朝的身影。
片刻后,陈路也扛着摄像机赶了过来,跟许听打了声招呼就立马将摄像机架好,拍摄周围的情况。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光头男人看见胸口挂着工作牌的许听和陈路,立马走了过来:“你们是林城电视台的记者吗?”
两人点了点头。
光头男人憨厚一笑,立马介绍自己:“我是那个打热线电话的那个人。”
陈路立马应声:“是王先生吗?”
光头男人点了点头:“嗯,我是。”
陈路就现场的情况跟王先生聊了起来。
王先生:“说起来也造孽,死的人是我隔壁床的老大娘六十多岁的年纪,我记得是患有恶性肿瘤,自从住院以来她那个儿子就刚开始来过,后面就没有来过,丢老太太一个人在医院。”说着还瞅了一眼那个不停大喊着的男人。
“医生打了好多电话给他,他也没来。老太太在床上一直喊痛,医生检查说是要手术,后面不知怎么的手术也没做成,晚上就输了个液。”王先生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今天一早上醒来人就没了,他那儿子来看了一眼又走了,后面原来才知道是喊人来医院闹了。”语气很是唏嘘。
许听问:“有人报警了吗?”
王先生点了点头:“早就报了,警察还没来。”
前方两拨人正僵持不下来,一侧手术室的门开了。许听透过人群就看见沈言朝穿着手术服走了出来,面对那个闹得正凶的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打断了他的吼叫,声音冷硬:“请停止你们的行为,在医院聚众闹事是违法的。”
沈言朝戴着蓝色的医用口罩,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那双幽深的黑眸。他的声音不大,但男人在听到他这话时却莫名打了个冷颤。
片刻后,男人像是反应过来,忍着那股害怕,继续大喊:“你们这群庸医把人医死了,还有理了。如果不给我个满意的交代,老子是不会罢休的。”
刚才说话的医生也开口:“你们家属的心情我们很能理解,但你们这样闹下去是没有任何结果的,而且你们在闹下去也没什么好处,我们已经报警了”
听到这话,男人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被激怒道:“报警了又怎样,以为老子会怕,我老娘被无良医生害死了,受害人是我,就算警察来了老子也不怕。”
说完看向旁边的几个壮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闹得越大越好,他就不信他们这些医生会不怕。
下一秒那几个壮汉扔下横幅,直接动手将护士台上的东西全部砸了。
围观的群众见情况不对,连忙收起手机躲进了病房。
场面顿时失控,充斥着各种尖叫声和碰撞声,现场陷入到一片混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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