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跑。”
张杏一愣,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有第三条路可以选,她的人生好像都一直在被强迫着去二选一,有时候她根本就没得选,久而久之她就忘了,自己其实可以有第三个选择。
张杏有些心动了,她问:“花姐,我一直没问过你,你是从哪里来的?”
被这么一问,李春花的思绪就有些飘走了,但很快地她就回过神来,答她:“一个小地方。”
“那里好吗?如果我跑去那里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李春花紧盯着张杏,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那边不好,比起这里大不了多少,你要去就去最大的,别像我。”
她李春花没有勇气往更大的地方去,所以只能从一个小地方跑到一个更小的地方来,像一只受伤的穿山甲一样,找到一个洞就把自己蜷缩着躲起来。
“苏伦市吗?”苏伦市是国内最大最好的城市。
“你喜欢就行,如果真的想去,我可以帮你。”李春花心里盘算着,那些一起逃走的姐妹里,有没有人是去苏伦市的。
张杏很认真地思考了起来,李春花看得出来她现在面对的难题不是跑与不跑,而是要跑去哪里。
过了很久很久,张杏终于说:“我决定了,我要去南鸣市!”
李春花此刻心里想着,阿霜似乎就是去了那里,听她说南鸣市也还不错,生活没有苏伦市那么急。
“为什么是南鸣市?”李春花多嘴问了一句。
“因为很多娱乐公司都开在那边,花姐,我以后想当模特儿,你说过我很适合当模特儿的。”李春花见过张杏此时此刻的表情,就跟过去她看着网上那些明星时的表情是一样的。
充满了憧憬。
“我开玩笑的。”
“不管,我就要当模特儿了。”
李春花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给了张杏一个梦想。
张杏想要马上就跑,但是李春花告诉她,南鸣市那么大的地方很看学历,很多大学出来的人都找不到工作,所以张杏起码也得高中毕业了才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于是张杏回家后装作顺从的样子,任由她爸去打点结婚的事情,背地里去找李春花策划着要逃走。
这一天,李春花刚给南鸣市的好姐妹阿霜通过电话,刚放学的张杏就跑过来了。
“花姐,婚期定下来了,下个月15号!”
张杏看一眼日历,上头的10号被她圈了起来,是张杏最后一天在学校的日子。
“你爸挺着急的。”她坐下,一如往常地捡了一颗槟榔就放进嘴里嚼。
“王良他爸急,昨天晚上就把礼金送来了。”张杏张开五根手指一脸咋乎说:“有五万块呢!”
李春花笑了,问她:“区区五万块……怎么?你心动啦?想嫁了?”
张杏猛摇头,也坐在一旁的的椅子上说:“没有,我只是没看过那么多现钱。”
李春花想起了什么,从桌底下拿出来一个袋子放在张杏面前说:“给你的,我没钱,只能给你买个二手的,祝你生日快乐。”
张杏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一看,是一部粉色的手机。
“这手机是我看见最好看的了,背部有点刮痕不过没事,手机壳装上就看不见了。”
“谢……”感谢的话正要脱口而出,门外一个男人突然推门进来了。
没等男人说话,李春花率先吐掉槟榔,用抹布擦了擦手迎上去问:“洗剪染烫?”
张杏就这样拿着手机看着李春花和那男人讨论着要染什么颜色,她滑开手机,电量是满的,好几个在花姐手机里能看见的常用软件都已经在了,包括微博微信什么的,追剧的软件也有,点开一看,还替她充了年费会员。
李春花碗里调着染发膏,从镜子里看张杏,正一脸兴致勃勃地玩着手机,她不自觉地就笑了。
那一天来剪头的客人特别多,李春花也没什么机会去搭理张杏,只能时不时透过镜子去看她。
关店时,张杏把手机留在了店里,她说不想带回家去怕被父母发现,因为天色有些晚了,李春花就向隔壁杂货店的老张借了自行车载她回家。
张杏坐在后座双手环抱着李春花的腰,她知道李春花腰细,平时看她穿裙子就能看出来,但是等把手臂这么一圈,就能很真切地感受到到底有多细,而且她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也不知道是喷了香水还是什么的,闻着很舒服。
“花姐,你觉得我的腰细吗?”她问。
李春花双脚蹬着,有些心不在焉回答她:“细。”
“好像没你细,我这样去当模特儿,能行吗?”张杏把脸埋进了李春花的背。
李春花一怔,没有动手扒开她,只是说着:“杏子,你必须得行。”
“我一个人有点害怕,要不花姐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今天之前她只觉得要逃离这个小地方了很开心,但是现在时间越发临近了,她便觉得有些恐慌了。
她什么都不会,怕自己和那边的人不一样,怕自己没有办法一个人在那座陌生的城市里活下去。
“我不去,杏子。”李春花将把手微微一歪,骑进了河口村,“我的好姐妹阿霜就在那里,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她,她会帮你的。”
张杏没再说话,不过情绪有些低落。
李春花回到家,吃过饭洗过澡,一样地躺在床上滑着手机看看微博,她没有注册微博账号,因为不用注册也能看很多东西,只是不能评论点赞,她也没有这样的习惯,刚刚她瞅见张杏开通了微博账号,便打字搜索“张口啃杏仁”。
她一开通账号就发了一条微博,内容写着:祝我生日快乐!
她的微博关注了好多明星,但是却一个粉丝都没有,李春花下意识想给她点下第一个赞,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注册,只好作罢。
外头又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她突然就有了莫名的冲动,于是打开抽屉,拿出了上回被打断后就再没用过的小玩具。
她很放松、很投入、很有感觉,她有些怀疑楼下是否能听见她的声音,尽管她很克制地咬着下唇喘着气,可是脑海里突然蹦出张杏的脸,她有些猝不及防地拿开。
根本来不及,她已经到了。
有些烦躁地把小玩具扔到一旁,她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面部表情有些呆滞,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张杏。
她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想起张杏。
过了许久,她才起身收拾,然后翻身入睡,希望这段小插曲能被隐入梦里。
自从经过那一晚,李春花能很明确地感受到时间似乎变快了,她能看见张杏的日子越来越少,内心的落寞和寂寥越发膨胀,对张杏异样的情感已经明显到让她无法忽视。
她很明确地知道,三十五岁的李春花,喜欢上了十九岁的张杏。
三十五岁,和张杏的妈妈一样的年纪。
她想她是疯了。
6月14号,张杏凌晨两点偷偷收拾好衣物就逃家了。
李春花向邻居借来了电动车,一路上避开那些半夜不睡觉玩摩托车的混小子,把她送到了高铁站。
最早的高铁票只有早上七点的,李春花就陪她坐在站台等时间过。
“紧张吗?”李春花问她。
“我太紧张了,万一我去到那边什么都不会怎么办?”张杏身子止不住发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紧张。
“没事,有霜姐在,你现在有手机了,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张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确认有好好地保存了李春花的电话,她的手机里现在只有两个号码,一个是花姐的,一个是霜姐的。
她们俩就这样在一段段毫无意义的对话中把时间抛诸脑后,直到挂壁上的时间显示七点,高铁带着呼啸的风声从远处驶来,分秒不差。
身边陆陆续续有人迈过站台的警戒线走进走出,李春花替张杏拎着行李,把票放进了张杏手里叮嘱她:“记得,是2号A座,别搞错了,看准了再坐下……”
“花姐!”
原本还想再叮嘱些什么的李春花被张杏给打断了,只见她有些扭捏,小声问了一句:“我可以……最后再抱抱你吗?”
李春花垂下拎着行李的手,她想拒绝,她怕自己只要流露出哪怕些微的不舍得,张杏就说她不要走了。
但是她或许也能趁此机会,小小地任性一下。
“可以。”
张杏很用力地抱着她,然后就哭了,她口齿不清地说着:“我会想你的。”
李春花都被她逗笑了,这才用掌心拍着她的后脑勺安慰道:“我也会想你的,记得给我打电话。”
最后还是李春花把人扒开,把行李塞她手里把人赶上了高铁。
后来李春花的小镇日子还是过得和平常一样,不过是身边安静了一些。
张杏时常会给她打电话,说一些身边发生的趣事,说她在南鸣市的所见所闻,李春花就会把录音开起来,偶尔晚上寂寞的时候就开来听听,明明是第二遍听,却还是会像第一次听见时一样笑。
她通过张杏说话时的语气,通过她的微博,证明了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张杏确实变得比以前更好了。
本来以为这样就是一辈子了,事情的转折点就发生在张杏去了南鸣市一年后,自从对方说要和任礼一起拍杂志之后,李春花心里隐隐就有了不安的感觉,不知从何说起,不过看任礼的面相她觉得很不舒服,虽然告诫过对方要谨慎接触,但是她在那么远的地方自己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能一次次地在电话里提醒她小心自身安全。
直到7月2日之后,张杏再没给她打过电话。
她一次次地拨出同样的号码,回应她的永远都是陌生的机械女声,微博也不更新了,她直觉张杏出事了。
忙急忙慌地联络了阿霜请她帮忙,却被告知张杏从南鸣市跑了,说要回家嫁人,她不信,却也只能跑到张杏家去找她妈妈问,因为这样还被张三铁用棍子打到双手淤青。
无奈之下,她拨出最后一通电话,这通电话之后如果张杏还不联络她,她就要去南鸣市找她。
她等到了回电,可是说话的人却不是张杏。
对方说自己打扰到了张杏的新生活,一字一句都刺痛了她的心,仿佛她在妨碍张杏摆脱过去,成为更好的自己一样。
从那以后,李春花不再打电话给她了,只是在每一个晚上打开先前的录音听一听,完美地做到了不打扰,日子一天天过,李春花也逐渐习惯了,只是偶尔吃饭时还是会反复确认手机音量有没有开着,会点开张杏的微博,看看她有没有更新。
这天她吃完饭,店里的铃铛响了,一个全身黑的女人走进来,她习惯性问对方:“洗剪染烫?”
“麻烦替我剪短三公分。”女人笑盈盈地背着手看她。
李春花只觉得对方全身上下都很违和,样貌是好看的,不过看起来有点假,而且谁大热天的穿那么厚实,还是黑色的满大街乱跑。
是不知道黑色吸热,还是感觉不到温度?
李春花只在脑海里嘟嚷着,她动作俐落地拿着围布替客人围上,拿起喷壶就往客人发尾处喷。
女人直勾勾的视线透过镜子一直看着她,李春花觉得有些不自在,对方的视线说不上温暖或者冰冷,只是让她觉得有些诡异。
剪完后,女人撑开头发满意地拨弄了一下,转身掏出一张面额最大的钞票递给李春花说:“不用找了。”
李春花接过钱,想问点什么却又不知从问起,确切来说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问什么,反倒是这个诡异的女人依旧满脸笑容地率先开口了。
“你知不知道,张杏已经死了?”
李春花一怔,当下她没有任何感觉,像是在听别人说着一些于自己无关紧要的话。
“张杏在7月2号那天被人杀了,凶手是任礼。”
后来的发展都是从这一句话开始的,她依旧不理解女人诡异的身份,她只知道自己带着记忆循环往复地经历着7月24号至8月26号的这一个月,只为了等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人去破局,而她只能看着却一点忙都不能帮。
黑衣女人偶尔会来找她剪头,常常会告诉她一些关于那两个人的事情,通常是抱怨比较多,李春花也只是听着,不发表看法。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五年,时间久到李春花以为那两个人大概一辈子都没法破局的时候,其中一个出现了。
她问她:“剪头发吗?”
那女人说:“不是,我来找李春花。”
她掏出钥匙开了门锁,边开边说:“要剪头发才能找。”
“那就修个发尾。”
她知道转机来了,等女人回去之后,她就把记忆卡寄了出去,黑衣女人一直在她身边,也没阻止她。
沉寂已久的水潭终于被风吹起了涟漪,虽然过程有些坎坷,但是这无限循环的局终归是被解开了。
她为了张杏,踏上了前往南鸣市的旅途,经过一段很长的时间,走了一段很繁琐的程序,她终于带着张杏的手机,坐上了返回井安市的高铁。
她去见过任礼,和照片上一样,仍旧让她觉得不舒服,她也从负责调查的警官那里得知,任礼一直收着张杏的电话,因为电话里有一些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她一个人坐在最后一节车厢的最后一个座位上,四周围都没有其他乘客,她给张杏的手机插上耳机戴上,点开了第一条录音。
“喂,花姐,我到南鸣市了,刚下高铁……”
杏花的花期在3-4月,恰逢春天,李春花和张杏相遇不在春季,却胜似春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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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春杏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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