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可跟在林助理身后，观察眼前的高楼，其位于渚洲市市中心，占地面积八万平方公里，是南华大道上的地标性建筑。这是鼎耀集团总部。
进了大楼内部，墙壁上、地板上的瓷砖有各种光线的反射，承重柱上雕着一些巴洛克风格的纹路，天花板很高很高，需要头彻底扬起来才能看到。人身处于这环境中，好像一只兢兢业业、各司其职的蚂蚁——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只有少数人会对她侧目，他们的工作氛围和立枫大相径庭，每个人几乎都面色冷峻，走得又快又疾，身处这氛围中，也不由自主地提起步频来。
楚亦可心中讶异，一回神，林助理在她愣神的功夫又走出去很远，忙又快步跟紧了些。
林助理带她进了电梯，直上顶楼。
电梯门开了，顶楼空空荡荡，远处落地窗上，即使隔得很远，也能瞟见整座城市的风光。
他们径直走进了一间会议室，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最前方有一张大显示屏。
楚亦可接收着所有人的目光巡视，颇有些不自在。林助理介绍：“这是袁总特别请来的临时顾问，楚小姐。”
在场许多人她都有过几面之缘，在同一个圈子里打转，难免碰见，只是他们原先来自各家公司，没想到今天齐聚一堂，看来鼎耀真是挖了不少人来。
楚亦可正准备找靠门的位置坐下，许扬却朝她招手，热切地招呼她：“来，楚小姐，坐这儿！专门给你留的。”
许扬指了指她身旁的空位，楚亦可只好不停“借过、借过”，直到走到那个位置坐下。
会议开始了，林助理只在先前向她大致介绍了这次科技展览的策划，她就没有任何身份地、无缘无故地空降在许扬旁边的位置。尽管她已脱离学校多年，这种感觉仍像是——她即将参加一场只有自己开考前才被告知试题范围的大考。
鼎耀集团与许多近年来冒头的科技公司签订合作，看来袁令舟上次找齐易简请教一些专业知识也绝非偶然，鼎耀集团即将从老牌地产公司向综合型集团转型，发展新业务，其中就包括投资尖端科技。
手里拿着鼠标的人开讲了：“好，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了。”
主讲人大致介绍了科技展览的规模，以及本次会议所负责的内容：确定展览的大致流程，做好可适应性的针对各家科技公司特点的宣传工作，安排参展人员就坐、用餐，与软装团队协调，促成凸显宣传目的的视觉效果，尽可能地达到招商引资目的。
楚亦可许久都没进入工作状态，听到这些不禁有些头脑发昏。
不得不感慨，不同的共事者创造不同收益，她在前司总是做到120%，才能勉强拉平其他人所做的80%，而眼前在座的各位，个个看起来都能做到120%。
“我个人觉得，二楼餐厅最好是布置成这种咖啡馆样式，比较轻松不会有太大压迫感，但屏幕中央必须得有个大直播屏，实时播放一楼的展览内容，让参展人员用餐也不能脱离这场展览。”
“是吧，我也觉得，否则很多人会逃到二楼一直待着，可以应付一上午就离开。”
“还有一楼参展人员的座位不要设计成那样单独的座位，要设计音乐厅里那样连起来的位置，让可能达成合作的公司代表坐在一起，好让他们尴尬，让他们不得不谈论。”
“那我们也要弄那种红丝绒布铺成的软沙发吗？”有个人开玩笑道。
“其实也不是不行，但为了成本考虑，还是用那种亚克力板做的硬邦邦沙发吧，上面铺层垫子。”
大家大笑起来。
主讲人讲到如何布置展厅入口，准备将展览版放在入口位置：“没人有异议那这个就过了啊。”
“那个，”楚亦可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口，众人都因这硬生生地打断而将目光集中于她，“我觉得，从这个图上来看的话，参展人员站在门口的位置，会因为展板而看不见讲解台，而参展人员在这个部分会停留大概五分钟，用于登记公司信息之类的，要是遇到高峰期排队，在队伍中的人既不需要登记也看不见展览内容，如果他只听声音而不看画面，那么他大概率只会站在原地无所事事，这几分钟就无端被浪费了。”
众人闻言都望着那平面的展厅入口图思考，也有人站起来拗着身子，想象如果是自己站在展厅门口，向讲解台望去会是什么视野。
还是许扬笑着开口：“楚小姐这一点提得很关键，整个展览就只有四个小时，除去在入口折腾、用餐和上洗手间的时间，有效时间本就不多，咱们必须争分夺秒。”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是啊，如果站在那个位置，确实会被挡住，我要是站在那里估计就是神游天外，巴不得多排一会儿队。”
主讲人闻言向会议桌上坐在门口的一个年轻工作人员示意：“小蒋，这个事情你跟软装部门那边的人协商一下。”
小蒋咬着嘴唇，面露难色：“乔总，可是今早上他们才告诉我展厅已经布置好了，不要轻易改动。”
主讲人又将眼光转回给楚亦可，“楚小姐有什么想法吗？”她有种上课走神却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感觉。
楚亦可深谙职场生存之道，你要学会提出问题，更要学会提前找到解决答案，否则还不如少做少错，就让它得过且过。
主讲人是个比她稍为年长的干练女性，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楚亦可在刚才就注意到，她头顶和耳朵旁都有一圈圈白发。她戴着黑框眼镜，眼睛直□□光，她看起来既不需要睡眠，也不需要食物。
面对这样的目光打量，她还是淡然开口：“刚刚讲展厅内部时，我注意到展厅天花板靠近门口的位置有一个小显示屏未被启用，它在平时应该是导航用，但因为展览只用到两层楼，这个就没有派上用场，所以可以跟提供场地的部门协商，启用这个显示屏，同样实时播放讲解内容。”
主讲人又忘向小蒋，小蒋忙说：“我这就联系他们。”
楚亦可注意到许扬投过来的惊喜的眼光。她同时又觉得好笑，她们此刻就像一群饥肠辘辘的鬣狗，正张着獠牙扑向那群参展来宾。
令人紧张的会议终于暂停，到午饭时间了，林助理准时出现在门口：“袁总说各位今早用脑过度，由他请客在食堂二楼用餐。”
这听起来像是个好消息，立枫公司一楼供普通员工吃饭，二楼才供高层吃饭和招待用，请的是外面的厨师。
可众人似乎都面如土色，高兴不起来，这一切只因，会议不知要开到何时。
在饭桌上，楚亦可跟许扬坐在邻位，她把咖啡上的拉花搅得四不像，“我刚刚就感觉好像回到了高中课堂。”
没想到这声感慨竟引起四周附和：
“是吧！我早就和小蒋这么说。”一个穿衬衫裙的女生拍着小蒋的肩膀。
“虽然毕业了好几年，但还是有那种，祈祷老师不要抽中我，但总会在讲到那个我不知道答案的物理题时把我叫起来，的浑身一颤的感觉。”
“楚小姐，刚刚乔总问你的时候，我都替你捏把汗。”小蒋刚刚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样子，没想到私下话却不少。
“嗨呀，楚小姐好歹也是当过总监的人。你以为跟你一样。再说了，她要是不行袁总会把她特地请来吗？”刚刚那个女生说。
楚亦可低头笑说：“我也不过是比你们多上几年班，多点经验罢了。”
“诶，对了，袁总是怎么给你说的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形式的参会人员。”
楚亦可回忆起袁令舟怎么告诉她的，他说乔总求贤若渴，托他挖了好几次人，他无法拒绝，才邀请她来参加，还说会有丰足的报酬。
她其实也对这番说辞颇感怀疑，但一时间想不到其他理由，而这样说出来未免会有自吹自擂之疑，于是故作轻松说：“大概看我失业在家，可怜可怜我啦。”
下午的会议大家明显颓了不少，到结束时，每人都如灯枯油尽一般，拖着没有灵魂的身躯走出大楼。许扬从后面走到与她齐肩，“楚小姐怎么回去？不如搭我的便车？”
楚亦可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坐地铁回去，我家就在地铁附近。”
她大概能猜到许扬住在哪一片区域，与她的住处几乎可以说是完全逆向，要是她真的搭了“便车”，许扬这趟家回得可谓南辕北辙，更何况她一定会因为下班高峰期被堵在路上，动辄一两个小时。
许扬突然望见了什么，便欲言又止，“楚小姐，那我先走啦。”
她轻快地走出去两步又回头对楚亦可说：“楚小姐，真的不考虑就职鼎耀吗？”
楚亦可张了张嘴，没有回答。许扬也渐渐走远了。
初夏的傍晚仍有一丝凉意，然而地面反射的余温已经足够将人烘烤。天空还没有全黑，呈现一种灰扑扑的深蓝色，浅色的月亮隐约挂在天边，好像一种幻觉。
楚亦可被车启动的声音唤回思绪，刚刚她只顾着和许扬讲话，又或许被承重柱挡住才没注意到，此时一辆黑色库里南正停在离她不到十步的地方。
是袁令舟的车。
车窗摇下来，袁令舟正坐在驾驶位侧头看她，他很疑惑地问：“你不上车吗？”
他看起来是很纯粹的疑惑，没有掺杂其他想法，比如说，他没有表示是我邀请的你来，所以理应由我送你回去，或是说，这里离地铁还有一公里远，你要走到什么时候。他就是理所当然地觉得，楚亦可应该坐这辆车。
楚亦可鬼使神差地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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