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老板来电话了——滴滴——老板来电话了——”
江许有些迷糊地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模糊的鼻音,“喂?”
“哟,吵醒你了啊?”
“……”江许倚靠在等候椅上的身躯动了动,“有事儿?”
“到了。”
“什么?”
“你这睡多久了啊,懵成这样?”段来意毫不掩饰地嘲笑着他,“我说到了,来接你回去的车到了。”
“……”
“喂喂?干嘛不回话。”
“哎江许,人呢?喂喂喂??”
江许彻底醒了,歪向一边的脑袋缓缓回正,露出了右侧微肿起来的脸颊,还带着鲜红的抓痕,像白瓷器上明显的裂痕。
他声音有些哑,问:“你怎么来了?”
“不是答应好了要来接你吗?你真睡糊涂了啊?”
“不是店长吗。”
“那肯定是他没空,所以才派我来咯。”
“……”
“快出来吧,那高铁站里面不冷啊,这么晚。”
“……”
“江许?”
江许不喜欢他这样说话,这一点也不符合他们现在的关系。他想像往常那样凶一点,把段来意赶走,但想说话的偏偏被高铁站里寂寥空荡的座位噎住。
他沉默了半晌,段来意就在那边等了半晌。最后还是江许又认了输,说:“你等一下,我洗个脸。”
“好。”
“太困了。”
“我知道。”
收拾好出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快十分钟了。巨大的黑色笼罩着这个世界,带着沉默的窒息。江许小跑出高铁站的空地,两道喇叭声在路边响起,提醒着他应该跑去的地方是哪里。
拉开车门,暖气扑面而来,然后是一阵薄荷香,被热蒸的有些发甜了。江许感觉自己像一头丑陋的怪物,那把早有准备,却还是会在面临灯光时感到害怕畏缩。
“安全带。”
“嗯。”江许垂着头,尽力遮挡着脸上的痕迹。
“你脸怎么了?”
瞒不了一秒。
看见就看见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事儿。江许深吸口气面向他,放在腿上的手指卷着袖口,平静道:“如你所见,跟家里人吵架了。”
“……”段来意眉头皱起,“因为什么?”
“这是私人问题,你应该识趣点,不再问下去。”
“我想知道。”
“我不想说。”
“……”段来意打开车窗,冷风吹进来了一点,却无法抚平他的眉心。江许也目视着前方,身体紧绷着,没有一丝松懈。
半晌,段来意在车兜里找出一盒烟,“介意吗?”
“我说介意你就会停?”
“啪嗒”他摁开了打火机,深吸一口后,将烟雾吐出在窗外,“不会。”
江许就知道。
从这里回到白城要开两个小时的车,江许对他的车技不敢苟同,“你会开车吗?”
“我驾照都拿四年了。”
“这跟能不能开好车是两码事。”
“您老就把心放肚子吧。”他掐灭烟,丢进车载烟灰缸里,“出不了你一点事儿。”
“我可不想跟你死在一起。”
段来意笑了笑,“那真抱歉,你现在只能跟我死在一起。”
“傻逼。”
两个人再无言语。江许把头靠在车窗上,腾升的暖气里,他又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些困意,像回到了热水里,让他感到无限安心。
“江许!你头怎么了?!”
“啊这个,没事,不小心撞到了而已,已经结疤了。”
“别碰别碰,手上都是细菌。”
“已经结疤了。”
“那也别乱碰。”男生的语气里满是心疼,一双眼落在他身上,像是能把人看化了,“疼不疼啊?怎么碰成这样的,也太不小心了。会不会留疤啊?”
“没事,真没事。就破皮了而已,哪儿有那么严重。”
“怎么不严重,看得我都要心疼死了。”他絮絮叨叨的说着,却只会让人觉得温暖,“晚上带你吃顿好的。等我百度一下看一下什么有助于伤口恢复啊,我看看……”
一阵冷风吹进来,江许瑟缩一下,下意识往里面钻,寻找着更温暖的地方。他的意识也清醒了点,但很快,那阵凉意便消失了,他也重新坠回了梦乡。
“……真是天塌了都有你这张嘴顶着。”段来意挡在车门口,不让一点冷风渗透进来,右手同时掰开碘伏棉签,小心地点在他脸颊的抓痕上,“说出来能怎么样?我还会笑话你?烦人。江许你嘴硬死了,嘴硬死了。”
他不满地嘀咕着,一脸怨意。又怕惊醒江许,声音放得比动作还轻:
“只是分手而已,又不是死了,至于吗。小心眼,小气鬼。”
“疼死你算了。”
段来意动作一顿,“算了,我开玩笑。这么好看一小孩,还是继续乐着吧。”
他在袋子里翻翻,把冷敷贴找出来,小心避开着抓痕贴上,“也真是的,打成这样不知道做处理吗,就干在高铁站里等。问问你为什么又不吭,你不说话我怎么开口?烦。”
“……算了,跟你计较又没用。就知道睡睡睡,猪一样。”
他骂骂咧咧着把东西收好,轻轻锁好车门后,蹲在路边重新点燃了一根烟。
……
江许是睡到自然醒的,睁眼的时候天都已经微亮了。段来意调整了椅背,半躺驾驶位上,看着像是熟睡了,却在他想要拉开车门时忽然醒来,声音沙哑地问:“饿了啊?”
江许动作微顿,“现在几点了?”
“五点二十。”他看了下手机。
“我怎么睡到这个时间?你没喊我吗?到小区楼下了。”
“我要能喊的起来你就好了,睡得跟猪一样。”他打着哈欠翻了个身。
江许一阵沉默。
“上楼吧,到点我请你吃饭。”
“嗯。”
车门锁解开,段来意动作缓慢的下车,伸着懒腰道:“我跟你说,你这次可得请我吃好的,不能恩将仇报。”
江许罕见的没呛回去,点头,“知道了。”
“你可别用随便买的应付我。”
走入单元楼,江许摁开电梯,“你想吃什么?”
“喔哦,这么问是想亲自下厨吗?”
“是说我要自己做——”
“米粉!”他比了个剪刀手,在电梯门缓缓合上的时候,“两个蛋。”食中二指相碰着,让佩戴着的戒指流光溢彩。
江许毫不留情地拍开,摁了楼层,嘴上却是没再说拒绝了。
嗯。
段来意满意地点头,可见江许此人还是有些许良心的。
江许本人还不知道自己被夸了,疲乏的进入浴室。温水缓缓洒出,降落在他的皮肤骨骼上,终于让他找到了点还活着的感觉。
他眼睫微垂,手轻轻摸向脸颊上,奇异的触感让他出神。
江许大范围地摸了下,找到因为热水微微翘边的地方,揭胶布一样缓缓撕开。
是一张还温热着的医用冷敷贴。
……
“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明明说好不唱歌了,为什么要食言!为什么要骗我!!”
“江许,我养你到这么大是为了什么?!我把你送到城里读大学,好吃好喝的供着你是为了什么?!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你怎么不把我杀了啊!!”
“你就是不想让我好过,就是想存心想报复我是吧?!好好,你们一家人真好!我当年就该把你掐死!不然哪里还要受这么多年罪!给你们一家人当牛做马还落不着一毛好!!”
这种歇斯底里的咆哮江许听多了,满房屋狼藉的模样也见多了,就跟落在他脸上的巴掌一样,疼不了多少。江许沉默的承受着,甚至还有闲心猜测她下一句会骂什么,准确率高达90%。
“我上辈子真是造孽了!先是嫁了个你爸那样的窝囊废,然后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们都想让我死!都想让我死!!”
她泪水涕流的模样刻印在江许眼底,半晌,他动了动,捡起地上的抽纸拍拍,“都高血压了,还这么好生气。”
“滚!”
“眼哭肿了出去是要被笑话的。”
“我死了更好!!我死了你不就满意了吗?!江许你自己凭凭良心,你说我对你哪里不好了,从小你要什么我没给你买过。冬天外面雪下了那么厚啊,你爸睡得跟死猪一样,你奶奶愣是不管,最后还是我,我一个女人,背着你从这里走到乡上的卫生院,你才没烧傻!”她狠狠抹了把眼泪:
“就这脚,夏天出门就没敢露出来过,黑得和地里跑出来的红薯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就是不记我一点好,为什么就是不听我,就是要跟我作对?!”
“江许,你还没还吗?快点啊——”
江许回神,“知道了。”
他把冷敷贴扔到垃圾桶里,匆匆裹着浴袍出来了。
“天,我要不喊声,你怕是都要长在里面了。”
“这是你贴的?”
“啥?”段来意愣了下,然后才回过神,耸着肩道:“不然呢?不是我给你贴的才奇怪吧。”
他双手耷拉在面前,阿飘一样晃动着,“三更半夜,荒郊野岭——”
“哇呜!”
江许面无表情,只有一滴水珠顺着发丝滑落下来,舔舐着他的眉眼。
段来意:“……”
段来意:“多少给点反应。”
江许:“哇,好恐怖,吓死我了。”
江许:“好了吗?”
段来意:“……”
江许摘了架子上的毛巾,搭在头顶,和段来意错开,让出一条路。那半边侧脸便被全被遮住了,严严实实的,不透一点光。
段来意也没在意了,径直拉开浴室门,水汽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清新的香味,犹如蒸在屉笼里的松木薄荷叶,回味悠长。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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