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今年最尴尬的场面出现了。
段来意穿着件黑色外套，里面是姜黄色的衬衫和白色内搭，颈间的银牌项链挂着了出来，让整体穿搭的气质多了几分不羁与时尚，冲淡了应有的学生气息。
就这一身，往质朴简单的商贩中一丢，鹤立鸡群的显眼着，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和面前的烤肠机有什么关联。
不知道多久过后，段来意呃了声，率先试探着开口，“来一根？”
江许沉默着点了点头。
段来意便熟悉地拿起夹子，在上面翻翻看看，挑了根煎烤得最为金黄焦脆叉出，然后拿到旁边的托盘上，问：“辣椒和酱要吗？”
“什么酱。”
“番茄、沙拉、甜面。”
“甜面酱吧。不要辣椒。”
“好。”动作快捷流畅地在上面刷好酱料，他抽来一张纸巾裹住木签，“要打包吗？”
“给我吧。”
“好。”
接过烤肠，江许将手机摄像头对准牌子上绿色的二维码。
下一秒，段来意将牌子抽了回去，反扣在旁边，说：“请你的。”
“不吃嗟来之食。”
段来意笑了声，“又不是多贵的东西，这么客气干啥。”
“不是跟朋友吃饭去了吗？逃酒啊？”
江许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双唇微微撅起，吹了吹烤肠上热腾腾的气，“嗯。”
“酒还是少喝点比较好。”
“知道。”
“不是那个意思。”段来意坐回折叠凳子上，“对身体不好。”
江许垂眼，小口咬了下香肠，腮帮子慢慢鼓起，他的双唇也因为油水变得亮晶晶的，沾着一些暗色的酱料，说：“味道不错。”
猩红的舌尖吐出，在柔软的嘴唇上一扫，转瞬即逝。
段来意眨眨眼，“你喜欢就好。”
“还有别的，年糕鱼丸鱼豆腐鸡米花，尝尝？”
“一点就好了。”
“行。”他开心地答应着，用竹签一个一个串起来，“在饭桌上没吃饱吗？”
“没怎么吃，一直在聊天。”江许说：“怕待会喝晕，先出来垫垫。”
“我看你刚才在买炒河粉？”
“嗯，我不要辣椒，下一锅才到我。”
“那你先吃点我的。”
江许没有回话，场面便再次寂静下来。
恰逢此时，两位顾客走了过来，他让了让位置，看着段来意再一次熟稔的串好香肠，询问调料，帮人装包。调笑着回应女生的打趣，拿出二维码，最后将人送走。
仿佛做过千百遍一样，无比自然。
“你干这个多久了。”
“啊？”
江许把最后一口淀粉肠咽下，“我说你出来卖多久了。”
段来意有些呆滞：“……啊？”
江许：“……”
旁边凉粉摊子的阿姨没忍住，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
霎那间，氛围变得古怪尴尬起来。江许耳尖烧红起来，一字一句往外蹦着：“我说的不是那个。”
段来意也有些坐立难安，手一会儿摸摸鼻子，一会挠挠脸，“啊，我知道……”
“所以你。”江许恨不得原地钻洞，捏着竹签的手用力，“你出来……干这个，干了多久。”
“也、也没多久。”段来意也不遑多让，“就平常没事，出来看看美女帅哥。心情舒畅了，创作也会顺利很多，嗯……”
“叮铃铃——叮叮！！”
刺耳的铃铛声骤然响起，尖锐的要刺破天幕。江许被吓了一跳，整个人炸毛一样缩了缩。
周围的流动摊子顿时戒备起来，兵荒马乱却又整齐划一地将东西收拾完毕，跨上三轮车。
铃铛声响起的地方再次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声。
“城管来了！！”
瞬间，周围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比春节菜市场还要热闹宏大，向着前方的巷子兵分三路。
江许听见一个女生用快哭出来的语气问：“那、那我的饭怎么办？”
老板把三轮车蹬得冒烟，高声回道：“跟紧我！”
怎么荒诞又好笑的。
——不对，他的饭！
“我去，这次怎么来这么快——别愣着了！快跑！”
“等等，我的——！”
他钱都给了啊！！
江许念念不舍地看着炒粉阿姨越走越远，和他在混乱中相隔天涯海角，一脸绝望。
“又是你们几个！都给我站住！！”
“坐好了啊，这次要是被逮到了，可就得罚款了。”
江许懵了，余光里，穿着城管制服的大叔们拿着长棍，气势汹汹。
一种被警察叔叔追赶的错觉涌上心头，让他不由得也开始紧张起来，抱紧了手里的袋子签子，“那我们还不——”
“跑！！”
“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慢点！！段来意你慢点！前面是个坡！！”
“别担心，我很熟练。”
被颠飞起来的那一瞬，江许在心里骂了段来意所有祖宗。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江许才总算从惊心动魄的颠坡中缓过神。
刚想让段来意停车，男声从后面传来，“江许，你看！”
他转头看去，江水波澜壮阔，高楼大厦灯火璀璨。迎面吹来的风凉爽适宜，将他的发丝卷动，绘成江许此时最难忘却的一副画面。
“缠住吻住春风吹住我吗，缠住吻住郁金香是你吗——”
江许扶着车篮扭头，隔着中间的烤肠机器，段来意的发丝被吹翻，露出光洁的额头。他一双眼弯弯着，肆意明亮，却又蕴含着月色的温柔，向他注视过来，用江许听不懂的粤语唱道：“缠住吻住诗话歌颂我吗，拍逐幅逐幅恋爱定格。”
“缠住吻住Cream cheese点缀我吗，缠住吻住古雕刻似你吗。”
“缠住爱慢身边一拍，轻轻一拍，再捕捉捕捉恋爱定格。”
“然后我登机。”他似有万种柔情，轻轻摇晃着脑袋：“就此完了~”
“！”
江许骤得转回头，心脏砰砰跳着，震耳欲聋。
总之，最后段来意带他去了哪里，江许一概不知。只知道那瓶贴在他脸上的饮料特别凉，风景特别美。
晚风温柔的不行，让所有对话、歌声、笑容，都像梦一样美好而不真实。
第二天早上，江许涨红着一张脸，咬牙启齿的起来洗内裤。
结果这天杀的室友好巧不巧，正好从图书馆回来，欠嗖嗖地冲他吹了个口哨。
江许差点从三楼宿舍跳下去，在宿舍里的清誉也是从此一去不复返。
……
十二月的时候，气温正式降了下来，进入冬季，江许推掉了段来意继续来接自己的好心行为，出行方式改为了公交车。
但是没有直达站，江许要在两站外的地方下车，再走个八百多米，才能到排练室。
这点距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江许从前走过的路比这更加陡峭遥远。他权当是健身了，耳机里插着播放英语的mp3，下了公交车，一阵冷风掀了过来，差点把他所有心理准备掀翻。
就不该为了好看穿这身呢子大衣的出来的。
江许勉强维持着自己的表情，捏着mp3的手大力到快要攥碎。
他现在脆弱到只要一阵风就能吹碎。
“江许，这儿！”
一阵寒风吹了过来，卷带着男生爽朗的声音，落入他耳蜗。
要碎的江许却没感觉到冷，心脏砰砰跳着，让热意遍布四肢百骸。
他走着，小跑起来，最后一个大步跳到人行道那边，双眼定定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段来意不由自主地笑起来，“来接你啊。这么冷的天，哪儿能让你走着过去。”
“但是你又不让我去你们学校，只好来这里了。”
江许摘了耳机，随便地揣回兜里，连声音都忘了关，注意力一股脑地全丢在了他的身上，说：“也没多冷。”
“都快零下了，还不冷啊？”他扫了眼江许，“刚想说呢，你怎么穿这么薄。”
江许嘴硬地要命，“我感觉还好。”
“而且排练室有暖气。”
“你可真是滚炉子打身。”段来意啧啧两声，一双眼弯弯的，毫不吝啬的夸奖起来，“不过这身确实好看，帅。”
江许认可他的品味了。
“不过江许。”
“嗯？”
“我给你转的钱你怎么没收。”
“什么？”江许愣了下，才说：“我干嘛要收。”
段来意叹了口气，“不用可怜我啦，我是心甘情愿的。”
“而且摆摊也没什么不好啊。”他惊呼一声，“江许，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我要是看不起你，早就跑路了。”江许双手揣兜，拢着衣服，说：“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而已。”
“哪里没有必要，你可是我特请过来的。而且就凭着你这个嗓子天赋，别说两千了，上万都有人愿意出。”
他说着，不知联想到了什么，惊道：“江许！不会有人来挖你了吧！！”
他娘的！哪个狗乐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挖人，活腻了是不是！
“双倍，我出双倍！”
“江许，你不能走啊！！”
“我没有。”他大声地反驳着，“我就是觉得你这个人有点神经兮兮的。”
“自己都要裹不住了，还装大少爷。人家是员工加班加点给老板买劳斯莱斯，换到你身上倒好，老板打工给员工支付薪资。”
“这个没事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啊，我一直都有去打工习惯的。”他匆匆忙忙地解释起来，“因为我虽然是搞创作的，但是我不喜欢一个人呆着，我喜欢热闹的地方，这样灵感来的快，状态也容易调整。所以就算没有你，我也会经常去摆摊的，真的！”
“不要。”
江许说：“我会有心理负担。”
“不是，我——”
“总之，你不用每个月都给我那些钱了，我不会收的。”
他的脑袋缩了缩，在领子上哈着气，“我也会留在乐队。”
段来意叹气，声音都小了许多，“这样不行啦……”
“我说行就行，你要是在啰嗦，再多此一举，我明天就走。”
“啊！江许——”
“专心骑车。”
他戳了下段来意的腰，“我不会走的。”
所以为什么选择留下的原因，也就没必要深究了。
歌词全部出自卫兰《一格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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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雁字回时（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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