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盛水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小二，“比如？”
小二不停道谢地接过茶水，忙不迭饮了一大口，等不及清嗓就继续道：“首当其冲的就是和四公子关系好的二公子。”
叶繁枝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啜一口。
“关系好？这种时候，不应该怀疑是关系差的人动的手吗？”迟守守问。
小二露出一个揶揄的表情，“哎呀，贵客，这你就不懂了。这时候凶手是谁还重要吗？特别四公子又未娶妻，亲娘也早已撒手人寰，他这一脉便算是断了，没了能伸冤的可能——谁会费力不讨好去给一个没有价值的死人忙前忙后呢？”
“啪嗒！”
是筷子落在地上的脆响。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隔桌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只是默默将筷子捡起来整齐地摆回桌上，再像无事发生一样从筷筒里重新抽了一双出来。
小二回过头，继续讲：“所以四公子名下的东西，便大都顺理成章地归到了二公子名下。”
除了叶繁枝以外，其他人的注意力又重新被小二吸引回去。
她特意多侧目停留了一瞬，在男子动作的缝隙中看清楚了他桌上的面碗。
纹丝未动。
不动声色地把视线转回来，祝啾啾不可置信的神情落入眼中：“哇，他胆子这么大？直接走明路？”
小二笑着摇摇头，“贵客说笑了，二公子自然没做得这么明显，只是如果换做贵客您，若是看到一对好友的其中无依无靠的一个去世了，那会不会觉得留下来的那一个自然会帮他收好他留下的东西呢？”
“哦……倒也有道理。”祝啾啾点点头，手上筷子翻出的花影没有任何停顿。
“所以呀，我们……我们这些看客和花家的其他人，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小二得意地眨眨眼。
“哦……所以他们想要先联合起来扳倒二公子。花家便没个可以当家的主事人吗，就随意由着下面的孩子们胡闹？”叶繁枝又抿了一口茶水。
小二也跟着她拿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江盛水适时给他满上。
“哎哟，多谢贵客——贵客，您这话说得，要是花家能有个主事人，这事儿从一开始就闹不起来，四公子也不会死——说不定连硕鼠的事情都不会出现。”小二似乎是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叶繁枝握着茶杯在手中转过一圈，杯中茶水平稳无波，她“哦？”了一声。
“花家老夫人三十多年前病逝了，驾鹤西去之前，她把家中产业细分为五项，每项彼此交错但又相互制衡，再把它们妥帖地安置给五个孩子，她老人家这才闭上双眼。”小二将茶杯拿起一瞬，却又放下，“她本意是让五个孩子相互扶持、携手共进，但这虚假的和睦只堪堪维持了不到四十年。”
叶繁枝点头，“原来如此。”
她回味着小二的措辞，忽然，她想到了什么，“所以老夫人在时，从未出过硕鼠之事？”
小二一愣，眼神有一瞬间的闪躲，但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也是有的。”
他又很快补充：“不过当年那事不是本家的问题，而是外人，自那以后，花家选拔内门医者的条件便严苛了许多。”
“那当年的事情，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呢？”
“是……”小二却忽地噎住了，他连忙喝了一口茶水，清清嗓子后才继续道：“听说当年数额并没有这次的庞大，花家本意只是想将人逐出门，都没有要求那人将亏空补上，可是那人却咬死不承认自己的罪行，最后愣是用自己的外裳搓成了一条麻绳，把自己吊死在了花家门口。”
小二的声音低了下去，却不是讲八卦逸闻时的语气，“他……唉，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从结界里逃出来的——他明明都跑出来了，就算是自行离开恐怕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结果却……唉。说他确实无辜吧，他却又做了这件看起来就是畏罪自杀的事情；说他有罪吧，他却用最极端的方式还了花家的栽培之恩，这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哐！”
侧前方又传来一声重响。
筷子被凌乱地拍在桌上。
再看那男子，男子不知何时已是满面通红——明明天气不热，他已转过身来，怒目圆睁地看往叶繁枝这边。
准确地说，是看向叶繁枝身旁的小二。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就在众人都以为那男子要么会破口大骂，要么会直接暴起出手时，他却只是一边瞪视着小二一边从身上的白衣中摸出三块下品灵石重重拍在桌上，尔后甩袖转身离去。
“……”小二缩头缩脑地看了眼老板那边，随后立马弹了起来，躬身道，“各位贵客，我若不现在去收拾那张桌子，下一个被拍在桌上的就是我了！”
叶繁枝摆手笑道：“是我们劳烦你了。多亏你，我们才知道这街上人烟稀少的原因。”
“嗯？”小二脱口而出，眼中闪过迷茫神色。
“我最开始问的，难道不是‘为什么街上人这么少’这个问题吗？”
“哦……哦！”小二拍了拍脑袋，“您瞧这事儿闹的，我这人啊话匣子开了收不住，哪还记得起因经过啊什么的。”
“嗯，”叶繁枝点头，“所以现在大家都避免卷入花家的内事，故而不怎么出门，对吧？”
“对对对，贵客果然聪慧！”
“过奖，”叶繁枝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既然如此，我们也该避避锋芒，找个客栈速速落脚了，后会有期。”
“啊？不吃了？”祝啾啾看看叶繁枝，又看看小二，他不理解刚才八卦还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迟守守笑道：“祝兄，其实咱们都是辟谷之人，也不是一定要饱口腹之欲的。”
“可是刚才不是说好了？本座要……”
“祝……”叶繁枝微笑着看着他，张口轻轻发出一个音节。
“本座不吃了还不行吗。”祝啾啾飞快改口。
江盛水在他们说话之时又从锦囊中拿出一枚上品灵石递给小二。
“这……这面还没上呢，使不得使不得！”小二虽然这样说着，却一边摆手一边把粗布上衣的口袋拉开朝江盛水使眼色。
江盛水微笑着把灵石放入了他的口袋里。
“贵客下次再来啊！小的一定拿出看家本事来给贵客们上面！”
目送着叶繁枝一行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巷子里后，小二才收了脸上谄媚的表情，低声正色对一直在炉灶旁忙里忙外的女人道：“三小姐，这方法可行吗？”
几乎全程隐没在炉灶阴影里的女人这才露出一只冷厉的纯黑色瑞凤眼来，日光为她的眼睛添了几分柔光，却照不散其中的寒霜。
“能平安无事地通过镇守结界的外人，绝非等闲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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