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钲刚从公司开完例会过来，他身上的服装都是高级定制的新衣服，有专人定期料理，干净而修身。他长得俊，坐在那里不说话的时候，气质矜贵出尘，怎么看他都联想不到脏字。
这些年来，他愈发沉稳内敛，待人处世温和有分寸，几乎没听过谁这么骂他了。女生那句“挺脏的”虽然说得没气势，但杀伤力挺大的。
苏钲唇边笑意敛去。
邵正初看了眼苏钲，男人神色温淡，没有多生气，但也说不上开心。不过他倒是觉得莫名好笑，他反应过来孟思昭嫌弃苏钲的身上有细菌，这个关注点真是绝了。“要不你先出去，我喊人过来再给她做进一步的检查。”
“好。”
苏钲出去了。
他走后，孟思昭低低出声：“邵正初，我不要做检查了。”
她声音小，却字字清晰，听起来像在他耳旁撒娇似的，邵正初愣了下，“为什么？”
“你们检查了五年，有问题吗？”孟思昭说话轻软无力，她不想跟粘板上的鱼肉一样被人翻来覆去的折腾，她对自己的身体有把握。
邵正初知道孟思昭的身体没多大问题，因为苏钲把她放在最顶级的私人医院，请来的各科医生都很专业。专业团队精心照料外加精密仪器日夜监护，孟思昭除了抵抗力低，其他症状都不明显。
不过他是医生，不能全听病人的。
邵正初依照专业流程问了孟思昭一些脑力问题，他问什么，女生都能给出符合正常人逻辑的回应。她的思想逻辑没问题，但确实遗忘了关于苏钲的所有记忆。
这就尴尬了。
邵正初轻声嘀咕，“也不知算好事坏事。”
孟思昭当没听见。
邵正初说：“你先休息。”
他出去找苏钲了。
孟思昭闭上眼休息。
系统一直冷静旁观，但它看不懂孟思昭的操作，这会没人了，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苏钲？”
孟思昭语气轻淡：“不想承认救了他。”
系统客观提醒：“苏钲对孟思昭的好感度来源就是基于她的救命之恩，你可以利用这个点攻略他。”
“她倒是一直记得，结果呢。”孟思昭声音低，听起来没什么脾气，平静得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好人没好报。”
系统听到这话不吭声了，在它的判定里，这个世界里的孟思昭算不上多好的人，但小姑娘确实没有好的结局。
它安静了。
因为它发现，女生那句话也有可能是在代指她自己。宿主是为了维护时空隧道的稳定才被炸死，但天道却没有给她的灵识碎片安排好一点的命运。
难怪她消极怠工。
说是消极怠工也不对，因为宿主跟着它进入了小世界，只不过从一开始到现在她都没有表现出做任务的热情。系统没看到宿主放低姿态讨好苏钲，反而看到了她把他往外推。
它有些愁任务进度。
孟思昭仿佛感受不到系统的愁绪，她这会心情不错，魂识里散发出淡淡的青光。她笑起来的时候，大眼睛里的光扑闪扑闪的，不似在身体里时那么呆。
系统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孟思昭说：“想起了某个人的胡言乱语。”
系统还是懵：“啥？笑话吗？”
孟思昭点头，用一本正经的刻板语气说：“恩情和爱情是两码事。”
系统迷惑不解：“这有什么好笑的。”
孟思昭反问道：“不好笑吗？”
系统：“......”
糟糕，它怕不是绑定了个傻子。
系统回想时空管理局高层人员对这位宿主的评价，认真负责，漂亮乐观，天真单纯，见人就露三分甜美的笑容......总结起来就是很好相处。但是为什么它跟她沟通起来有点困难呢，说不出来哪里怪。
当然，系统003不在意宿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它只关心任务能不能快速完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聪明的人自己想办法，不聪明的人有样学样。”孟思昭嘚瑟的小表情还挺自豪的，“找替身，我也会的。”
系统：“......”
003合理怀疑，宿主不是不聪明，有样学样只是因为她懒得花心思。但是，她找谁当替身啊？
不对。
003反应过来，“你找替身有什么用？你要攻略的人是苏钲。”
孟思昭乖乖应声：“好的。”
还以为女生会反驳，没想到她态度很端正。系统噎了下，低声提醒她：“......刚刚苏钲的黑化值加了两点。”
孟思昭灵魂躺平：“没事，不耽误我睡觉。”
003：“......？”
孟思昭确实有些累了，不止是因为这幅身体底子虚，她自己在修复位面时连续好几天没休息。这会病房安静，困意袭上来，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
病房外。
苏钲靠在墙上，骨节分明的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打火机的开关。他垂眸盯着青蓝色的火焰，黑眸中的倒影忽明忽灭。
邵正初出来时，刚好看到男人打火机里的火苗升起来，他以为苏钲心烦想抽烟，提醒了句，“在医院呢，注意影响。”
“我不抽。”苏钲关掉火焰，他没什么烟瘾，更多时候习惯看着打火机里的火光升起又熄灭。如同微小的希望被点燃，灭了起，起了灭，一次次磨平心境，直到没有念想。
他此时还算平静，“什么情况。”
“她不想检查，我问了她一些事，意识恢复得不错，记忆力也还行。”邵正初说着稍稍摊手，表情略显无奈，“就是只忘了你。”
对于这个结果，苏钲是有预料到的。从他走出来到门外等候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接受了最坏的结果。
苏钲平静地问道：“她还能想起来吗？”
“应该可以，她这种情况不算特例，或许只是昏迷太久暂时想不起来，再观察些时日吧。”邵正初双手插进白大褂的衣兜里，语气轻松道，“不管怎么说，醒来就是好事。”
苏钲也是这样劝自己的。
他唇瓣微勾：“辛苦了。”
“你跟我说这客套话。”邵正初白他一眼，他忽然想起什么，话音一转，“我倒是觉得，她不记得以前的事，对你来说未必是坏消息。”
苏钲抬眸看他。
邵正初肃正神色，“说认真的，正主醒了，你身边那位怎么处理。”
苏钲拇指摩擦着打火机滑轮，划出一道微弱的火光，映着他眉眼里的淡然，“我和她只是协议关系，说一声就可以断了。”
邵正初不意外他的选择，协议关系说白了就是双方你情我愿的利益关系。他知道苏钲一个人等得太难熬，所以对于他把替身养在身边的行为，他没觉得哪里不对。
名利场的圈子里真心本来就少，在邵正初眼里，他觉得苏钲对孟思昭已经算很上心了。而他对孟思昭的印象还停留大学时期，没有多少具体的了解，大部分时候，孟思昭都是以苏钲女朋友的身份出现在他们的好友聚会里，她那时候将苏钲看得很紧。
谁知道她现在竟然忘了。
邵正初有所感慨道，“这事不能让她知道，免得她日后想起来找你闹，女人闹起来挺麻烦的。”
苏钲没说话，而是转过身去，隔着门窗望向病房里安静躺着的女生。那些细枝末节的相处仿佛都是很久远的记忆了，她忘得彻底，他也很久没想起过从前。
似乎，挺公平的。
-
孟思昭睡了三天。
在这期间003试图用各种话语唤醒宿主，但它像是被宿主单方面屏蔽了一样，无论它说什么都干扰不到宿主的睡眠，它只好默默等她醒来。
不止它在等。
苏钲也在等。
如果不是邵正初再三跟他保证孟思昭确实醒来过，苏钲都要怀疑女生那天的清醒只是他的一场梦了。但病房里的监控记录着那天发生的事情，她确实醒过。
苏钲在病房的套间内有间独立的工作室，最近没什么要紧事就在医院里办公。
邵正初笑话他，“以前没见你这么紧张粘人呢。”
以前基本是孟思昭粘着苏钲，现在的孟思昭不会粘他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着女生就算不记得他了，他也要让她醒来时看得到他，或许她下一次醒来就想起他了。
她毕竟是因为他才这样。
哪能真的当陌生人。
苏钲对邵正初的嘲笑置之不理。
这边，孟思昭从睡梦中醒来。
这一觉睡得踏实，神清气爽。她在床上摆动四肢，缓过一开始那阵麻木的柔软无力，开始灵活地适应躯体。她稍微扭动脖子，对照看她的护工说道：“你好，能扶我坐起来吗？”
护工吴月惊喜道：“孟小姐你醒了！我去叫苏总和邵医生。”
孟思昭喊住她：“先扶我起来。”
女生好不容易再醒来，医生没来之前，吴月不敢随便动她。她犹豫道：“先让邵医生过来看看吧。”
孟思昭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她扬唇笑了下，说话利索起来，“能不能麻烦你去外面帮我买盒糖，什么糖都可以。”
孟思昭嘴里很苦。
胃里很空。
吴月懵了下，“啊？好的，我马上去。”
苏钲和邵正初听到病房内谈话的声响，一前一后从套间内的房间里出来。邵正初严肃道，“月姐你别去，她刚醒，不能乱吃东西。”
不让她吃糖？
孟思昭侧过头，视线越过苏钲看向他身后的人，“邵正初，我想起来一些事。”
苏钲脚步微滞。
女生眼里似乎看不到他，每次都只跟邵正初说话。他心底腾起一丝微妙的不爽，但很快便冷静下来走到椅子旁坐下。
邵正初觉得自己的处境莫名变得尴尬起来，他是医生，要照顾病人的情绪，只能顺着她的话问：“你想起什么事了？”
孟思昭声音轻轻的，却语出惊人，“我们是不是在一起过？”
这就是她想起来的事？！
邵正初脚下猛地一个趔趄，差点把自己原地绊倒。好不容易站稳身体，他扭头去看苏钲的反应。后者唇边勾着笑，眼底没什么情绪，“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事？”
邵正初欲哭无泪：“姐，我叫你昭姐，你别乱想啊。你男朋友是这位，他叫苏钲，你想想，再仔细想想。”
女生目光看过来，苏钲身体不自觉绷紧。
孟思昭看他一眼，又侧目跟邵正初说：“可是我只记得你。”
“你这记忆偏差也太大了。”邵正初高兴不起来，他试图合理化女生错乱的记忆，“可能是因为我查房时经常和护工聊天，所以她潜意识里把我当成她记忆中的人了。”
这解释邵正初自己都不怎么信，于是他换个角度劝苏钲，“开心点，这是好事。至少，她记得她是有男朋友的，只是认错了人。”
苏钲气笑了。
他声音沉下去，冷到没有情绪，语气却又毋庸置疑，“我要她今天全部想起来——”
眸光扫过来，苏钲冷声强调，“手段不限。”
邵正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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