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范大娘一边捏泥巴，一边看布镜里的连续偶戏。
池影就陪在她身旁，见范大娘神情专注不已，池影便十分好奇为何范大娘一面如此投入地追剧，还能一面分心捏好泥巴。
便问：“奶奶，您捏的是什么啊？”
范大娘笑眯眯答：“我在捏里头的偶啊。”
池影一惊，仔细看去，才发现范大娘手里的泥娃娃跟这会儿布上那个正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真的一模一样！
池影竖起大拇指：“牛！”
大娘笑眯眯道：“你想不想要一个男孩子的？”
池影忙答：“想！”
范大娘高兴应道：“好！给我们阿影捏！”
池影注意力完全被转移，时不时看向范大娘的手指，那样苍老的双手，指法动作却极其娴熟，一抬一捏精准宛如机器，实在叫他叹为观止，一看就是老匠人了，不觉又想到面馆卖的面点造型确实新颖独特，看来奶奶这手艺根基着实深厚。
过了一会儿，池影又问：“奶奶，您知不知道，这些戏是用什么东西拍的啊？”
范大娘答：“拍戏么当然是用捕像头了。”
范大娘说着抬手指向天花板一角，答：“就那个玩意儿。”
池影早发现了天花板一角的那个木箱子，上边还开了一个洞。
府衙大院里也装了不少这种箱子，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捕鸟器，或是某种照明工具。
现在看来，原来全是摄像头。
范大娘接着道：“这玩意儿耗灵石，但官府要求开店必须装，所以我也装了，但一般不开。在我这吃面的都是熟客，用不着那玩意儿，而且现在还有了你们，哪里遭贼我这店都不可能遭贼的。”
池影点点头。
这时路平安跟眉姚也从后院走进大堂。
路平安道：“他妈的累死我了！阿影！你都不知道阿姚多笨！别人做饭，他拆厨房。”
面对路平安的告状，眉姚面无表情地靠着柱子坐下，一言不发，但样子看着有些委屈。
池影这会儿啃了个苹果，笑着问眉姚：“那你去跟侯先生说说，一定把你分回度支堂，咱们饭堂可不禁你拆。”
路平安这时看向池影，目光里满是奇怪：“阿影你想什么呢？我们被分到哪里只能听大人们安排。去找侯先生？怎么可能。”
池影一愣，他还从没想过会是这样。他以为正式分配岗位前，肯定会问问他们意见的。
他看向眉姚。
眉姚回望他的表情是说不出的沮丧。
池影这才明了，在这个超级集权的封建世界，官府还真能做出这种缺德事来。
尽管社会上看起来经济已高度发达，但官府里还是官僚体系支配一切，将集体式的生产关系和集体荣誉感奉为圭臬。
但当集体的一切不容置疑地放大后，个人龟缩在其中就不被看见，一切都由“听组织安排”的强压支配，做法简单又愚蠢。
池影记得很清楚，当初学政治经济学时学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而生产力的大发展，总是在生产关系改变以后。
也就是说不能光指望生产力发展推动生产关系的变化。这当中，一定会有一场革命。
可想到应该不会在这个世界盼来这样一场革命的池影，顿时觉得手里的苹果都不香了。
不过路平安没一会儿却从伙房端出来一大盆蒸板栗，池影丢了手里的果核，快乐又回来了。
*
转眼到了六月底，府衙上下筹备下个月忆苦思甜日的氛围更加浓烈。
后勤处作为办活动的主要部门，逐渐变得忙碌起来，每日进出的人变得更多更杂，池影跟路平安作为唯二能用的实习生，就像两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这一日，他们行政堂里来了一个体型剽悍的中年女人。池影一眼便认出，就是浣衣局看管项云岭的那个人。
行政堂一个同僚将池影、路平安、米源、章玉四人都叫了出来，对他们道：“这是浣衣局的果嬷嬷，你们跟着她去把大典那日的衣服定下，重点是给仙人们送食物的侍女服饰，一定要亮眼，彰显我们府衙的风采。”
米源跟章玉一听这活儿，瞬间都来了精神。
米源对章玉道：“你去找两个年轻妞儿来。”
章玉一愣：“为什么要找这个？”
米源推了章玉一把：“你傻啊！当然是试穿本少爷挑出来的衣服了，不然怎么看得出本少爷的品味？”
池影虽觉得这差事无聊，但作为一个在服装行业耕耘了好些年的创业者，尽管他不主要负责设计工作，但得定流行趋势、款式风格，对推出的每个单品最终拍板，再加上在原世界，他的审美那是公认的，走哪都不输任何人，所以挑衣服这种事情，没在怕的。
不过想到去浣衣局，又可能遇见那个小魔头。
路平安这时扯了他一把：“阿影发什么呆呢，走了。”
果嬷嬷带着几人到浣衣局时，已经有一个人等在那儿了。
池影见这人提着一个木箱，箱子上有个洞，心道不会是摄影师吧。
那人看见他们后，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是今日负责拍布的捕影师。”说完又扫了他们几眼，奇怪问，“怎么没有试穿衣服的人？”
池影稍稍理解了一下“布”的含义，心想大概就跟照片类似吧。
就在这时，章玉才匆忙带着两个年轻女孩赶到浣衣局，米源立刻面露喜色，对那位捕影师道：“这不是来了吗？”
看这个捕影师动作设备都很专业，池影心想应该是府衙编外人员。而就他目前了解到的情况，那些平日里会在特定场合出没的身材样貌姣好的侍女，也都是府衙编外人员，有专门的外包公司培训这些礼仪侍女，侍女们的身高体型都很类似，专门在有大领导的场合负责招待。
不一会儿，在果嬷嬷的指挥下，几个浣衣局的下人扛着一排排衣架出来了，衣架上挂满了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服装。
米源一头扎进那些衣服里，没一会就挑出好几套衣服来，全扔给了章玉，又由米源分给两个模特。
路平安这时扯扯池影袖口：“阿影，怎么办？咱们没有姑娘。”
池影一挑眉，问：“你多高？”
路平安：“？”
池影轻声道：“反正拍的是穿搭，又不是脸。”
说完池影也走进衣架当中。
路平安：“？？？”
走进衣架间的池影目光主要在那些淡化了女性特征的衣物上逡巡。
因为在原来世界时，他创立的品牌主打就是无性别服饰，意思是同样的款式，不分性别，只分型号。
所以最开始他卖出的情侣装居多，到后来越来越受欢迎，很多男女生都主动过来买个人装。
而池影也清楚，之所以这样一个品牌能取得成功，跟他原世界正在经历性别解放、穿衣自由等等理念都有关系，他也是看准了这样的潮流，本身也有相应需求，才开始创业的。
眼前的衣物大都是裙装，到他眼里，则都变成袍子，款式上没什么区分度，于是他便开始从颜色上下手，率先挑中了一款整体淡绿，还点缀了青山绿水画的长裙，拎出来，递给路平安。
路平安一脸表情复杂：“认真的吗？”
池影点点头。
路平安伸出三根手指：“你洗三天碗。”
池影：“成交。”
于是，路平安一不小心，走上条不归路。
不像那两个姑娘，路平安直接就在院儿里完成了换装，没一会儿，两个模特外加一个路平安都换好了衣裳，出现在那位捕影师的镜头前。
捕影师架好木箱，咔咔咔对着路平安一顿拍。
池影这时候走过去，抬手将捕影师的镜头压低了一些。
捕影师发现取像框里，路平安的头没了，于是疑惑地看向池影。
池影笑眯眯道：“你看这样效果是不是好多了？”
捕影师再次看向取影框，框里没了路平安那张违和的脸，只剩下池影搭配出的一套衣服，确实更赏心悦目了，不禁点头道：“确实好多了。”
池影回到路平安身旁，路平安问他：“阿影，你跟师傅说什么了？”
池影答：“我指导一下他怎么把你拍好看点。”
路平安将信将疑：“你还懂得捕影术？”
池影心想他在原世界摄影技术是不错，于是十分理直气壮地点头。
路平安高兴了，又挺挺胸膛：“听说这些像布会交到上头人手里，我是得拍好看点。”
池影挑眉，轻声道：“加油。”
另一边，两个被章玉找来的姑娘也被米源打扮好了。
然而当捕影师将镜头对过去的时候，自己都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眼。
池影抱着双臂朝那边打量，心中冷笑。
这米源完全是按照男性凝视的角度在打扮这两个姑娘，该露哪里，该凸显哪里，该半遮半掩哪里，掌握得那叫一个精准，一看就是没少逛烟花场所。
米源兴冲冲地对捕影师道：“快，快拍下来！”
说完又扭头去欣赏他打扮出来的杰作。
但池影却忽然有点上头。
因为他被这蠢货激发出了胜负欲。
要真让这些姑娘打扮成这样去给那些仙人上菜，他就算不觉得侮辱了仙人的眼睛，也觉得侮辱了这些姑娘。
他在原世界创立那样一个服装品牌的初衷，就是为了淡化着装的刻板印象，无论是对男生的，还是对女生的。无性别理念，解放的不仅是男性凝视下的女性，也是那些厌恶男性凝视打扮风格的男性的双眼。
而池影在原世界时就多次被公司里的人提议当自家衣服的模特，这么好看的创始人，不用白不用，还能省下好一笔市场推广费呢。
但池影始终拒绝，一来他有股子讨人厌的清高，不愿自我消费，二来他太忙了，这种事明明可以找专业的人来做，没必要叫他分神。
就在捕影师面红耳赤地给两位模特姑娘拍照时，池影悄无声息再次走进那一排排衣架。
下章池模特上线，小攻动心（
明天没有，后天来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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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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