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昏暗的巷子里，苍蝇四处乱飞，野猫坐在尽头的墙上。
已至黄昏，天边绚烂的云霞和这里阴暗的角落形成鲜明对比。
但平日里就连阳光都很少照到的地方，今天破天荒有这么一缕阳光照射在巷子口。
什么破阳光！照得烦人！
这里住的人不以它为喜，反以它为恶。
姑康心情烦躁地拖着脚步到巷口，醉醺醺的，按照以往的样子回到自己的烂房子里。
但今天似乎感觉和以往不同，他生气地掀开眼皮，朝深巷里头大喊一声：“兔崽子们！又来偷我的酒了？！”
骨碌碌，一颗石子在地面上滚动。
预想中的孩子的笑声没有出现，他用力地哼了一声。
身体摇摇晃晃地转身。
他忽地定住了。
巷子口逆光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佩着剑，剑柄雪白，只有顶端有一丝青色，阳光照耀下让人晃眼。
那人平静地开口：“师伯。”
轰——
姑康的脑中如有崩塌。
他有着恍惚地看向前方。
温柔的暮光柔柔地投在那少年的眉眼上，让少年的眉间看起来柔和，周身却和他那整日冷脸的师弟一样环绕着一股正气凛然，他道：“好久不见。”
……
“也就是说，你们来问白初的事？”姑康躺在他的破烂躺椅上，“白初这事可有的唠了。”
卜亦乖巧点头。
岁长枫看出了姑康想干嘛。
“师伯，这次你要什么酒？”
姑康这人向来有个不成文的习惯，凡是来询问他问题的，都要带上一壶酒来交换。
问题有多重要，酒就值多少金。
姑康笑笑：“这次我要孤山寺前那颗青萼梅梅树下埋着的梅花酒，天前明月。”
天前明月是梅花酒的名字，在整座城里随处可见，可偏偏姑康要的不是买来的天前明月，而是埋着的天前明月。
很奇怪，但是岁长枫没有问出口。
他颔首：“好。”
直到走出巷子，离巷子有好一段距离后卜亦才如梦初醒，他皱着眉头。
“刚刚姑康是给我下药了？”
他刚才一进姑康家门便觉得醉醺醺飘飘然，意识混沌不知所归，完全不知道姑康对岁长枫说了什么，他们又聊了什么。
寻思来寻思去，只可能他一进门就被姑康下药了。
“别多想。”岁长枫走在身侧，“药多贵，用到你身上实在浪费。”
卜亦：“。”
他绕开话题：“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干什么？”
“去挖酒。”
“挖酒？”
“嗯，听师伯说是上等的梅花佳酿。”
“……这确定不是偷吗？”
“说好听点。我们只是去挖酒。”
……
孤山寺被月光笼罩，淡淡的月光如轻纱般盖在这里的每一片土地。
一颗巨大的梅树傲然开着梅花在寺前站着。
这颗梅树据说有几百年历史，又受着孤山寺香火的照拂，长得格外高大。
这会儿正值花期，梅树枝叶舒展着，因为枝条太多有一部分不得不下垂，厚厚地遮挡住他们的视线。
这棵树每一个枝条都开满了梅花，甚至不堪重负，白色梅花垂落到地上。
这里静悄悄的，只有一颗梅树，一座睡着的寺庙。
还有来偷摸挖酒的他们。
卜亦向来一整天都运转着发热决，但不知为何今夜依旧冷得要死，他搓搓手哈气，试图让自己暖起来。然而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什么情况啊。啊？”卜亦跺脚小声说，“这合理吗？”
凭什么只有他被冻啊！
岁长枫向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看向孤山寺的牌匾。
平时不好好提升法力，怪谁？
不过……
岁长枫此时眉眼凛冽，他的佩剑早就拔了出来，他道：“我师伯不会无缘无故让我们来这里挖酒，这里确实不对劲。”
他抬头看月亮，月亮被厚厚的云层慢慢遮盖住，道：“霜气重，月光遮……”
冷气已经到卜亦这种自道法门派出身的都忍受不了的程度。
他斩钉截铁：“是霜怪。”
卜亦一听脸都青了。
霜怪，行走之处霜冻十里，喜好吸食人的精气，常常在夜晚无月时出行。样貌极丑。对他这种身娇体弱的算修有着极大的伤害作用。
他震惊：“我天？怎么这么倒霉！？我去哪哪都有怪？！”
“别说了，”岁长枫抬眼，手拿佩剑抖都不抖，眼神锁定一个方位，“它来了。”
刹那间，霜白出现在了周边的任何东西上，寒气逼人。
“咔嚓咔嚓……”
岁长枫仿佛看惯了这幅场景，眉毛都不带动一下，冷静地看着一个长得像是冰片堆砌的一人高的东西向这边蠕动而来。
总算等到它出来了！
卜亦眼睛都没敢眨，抱着手臂，缩着肩膀，自知自己没什么太大的战斗力，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后退一步，默默把战场让给身旁的剑修。
呼吸之间，脸侧感受到罡风呼啸，带着白光闪过，嗖地一下奔向前方，剑风划过土地带出一道长长的深色痕迹。
“咚！！”
“砰——！！”
白色冰片的霜怪身体被劈得支零破碎，连惨叫都没机会发出。冰片掉落得到处都是。
岁长枫面不改色地把剑收回剑鞘，那双浅茶色的眼睛收回视线，淡定地说一声：“好了，没事了。”
霜怪一死，周边恢复正常。
月光又重新破出云层撒向世间。掉落在草丛各处的冰片反射着月光，像是一片星星落了下来。
霜怪强制影响了这片地方的天气，现在霜怪一死，鹅毛似的大雪便飘了下来。
“！？”
啊？剑修都这么厉害的吗？！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霜怪就死翘翘了？！
卜亦目瞪口呆，虽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是还是很不习惯地悄悄咽了口唾沫。
“……岁长枫，我现在承认我对你的剑术很嫉妒。”
岁长枫眨了眨眼：“我也觉得我特别厉害，羡慕是人之常情。”
“嘀嗒……”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连串的水滴声，明显到让人怀疑最近有一条正在流动着的河流。
可这附近只有高山和平地，没有水流，他们探查过。
他们两人回过神来，齐齐蹙眉。
岁长枫再次按住剑柄，警惕四处。
“嘀嗒……”
身后水滴声继续。
二人转身，向水滴声望去。
梅花树下倚靠着一个人。
梅花柔软的花瓣被刚刚的罡风波及，飘得到处都是。现在有些仍然在空中飞舞。
一片又一片花瓣迷乱了他们的眼睛。树下那人的白玉冠在梅花枝中若隐若现。
暗金色的外衫倚靠在黑色的枝干上，那人一手按着通体黑金色的剑，上面仿佛有鎏金在流动，一手拎着一壶酒，仰头喝下。
酒液如琥珀，顺着唇角流到下巴，再流到起伏着的脖颈处。水流声和水滴声就是从这里传出的。
那人衣襟大开，露出雪白内服。
他察觉到他们的视线，抹了抹嘴，看向这边，和他们对视，忽地弯唇一笑。
“你们是来偷酒喝的？”
卜亦：“……”不是这谁啊？刚刚有这人吗？刚刚不会一直在那里看他们打怪吧？啊？
岁长枫莫名有些心虚，还夹杂些疑惑：“……？”
这谁？他怎么一猜就中的？
长久安静。
双方相对，那人也不急。
岁长枫深谙先发制人的道理，他先一步开口问道：“你是谁？”
视线莫名变得清明起来，
岁长枫看到一双雾蒙蒙的灰色眼睛，像是终年散不去的灰暗雨天。
那人摇了摇手中那壶酒，酒液摇晃撞到壶壁，反道：“我？”
“我是驻守在孤山寺的一名剑客，专门看门的，今夜那和尚算出他有破财之灾，特地派我来看看。”
“我还想夜深人静的，谁会来这里吹冷风。”关易鹤一边笑一边把剑放靠在树干上，道，“结果刚好遇到你们了，我方才知道破财破的是什么财。”
“你们是被姑康叫来拿酒的吧。”他又仰头喝一口，喉结微动，语气肯定。
剑客？
衣衫不整，半夜喝酒，佩剑拿得比岁长枫还生疏随便。留着黑色长发，束冠。
看来不是和尚。但是一身衣服看起来贵气逼人。
卜亦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垂放在身侧的手动了起来，掩藏在宽大袖袍中。
那人察觉到了卜亦这点小动作，也浑然不在意。
已经被点明来意了，岁长枫再想隐瞒下去是不可能的，他按剑缓步走近梅花树旁，在十几步之遥站定。
“我们的确是应姑康的要求来此挖酒。不知这位公子可否帮忙向那埋酒之人传话一二，我们来取一壶酒，价钱按市价算，外加人工费。”
那人停下动作。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岁长枫，岁长枫熟悉这种眼神，也不急不忙和他对视。
那人温声笑道：“好说。”
岁长枫松了一口气。
“是小公子你来拿酒的话，不用钱。”那人继续说，随随便便就分配了别人的财产，“反正和尚喝不了酒。”
还没来得及岁长枫皱眉说不可以，那人便调戏出口：“只要小公子你笑一下，这酒便免费给你。”
“外加免追杀的人身保护。”
眼前人笑意渐深，唇角扬起一抹挑逗的弧度，说出口的话却又正经无比：“这么好的买卖，考不考虑？”
岁长枫身侧的剑嗡嗡作响，按都按不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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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雪国庇佑神【白初】（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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