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煜这晚很早就睡了。
狐狸窝在他颈旁，蜷缩成一团和平时一样也睡得很沉。
半夜。
狐狸蓦然睁开红眸，安静地趴着听主人的呼吸。
一炷香后，还是均匀深眠的样子。
它动了，四只小爪近乎无声地落在地面，从半开的窗户跳了出去。
在狐狸身影消失的前一秒，床上的人也缓缓支起身，眼神清明，没有半分困倦之色。
楚煜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口，这狐狸莫不是真要吃里扒外。
凭他现在的境界想找到千晏在哪不难，况且他也不用找，猜都能猜到。
楚煜敛了气息，以术法隐去身形，不着痕迹地来到敖婉门前。
他没站太近，敖婉虽是幼年，境界却不低，起码在元婴往上，说不定真能发现他。
灵力加持使耳目勘探能力达到最大值，很快，他便听到——
“嗷呜？”
“呜呜嘤嘤！”
“……”
楚煜：“……”
他满脸黑线，这俩玩意都不是人类，懂兽语，现在竟然谨慎地在用兽语交流。
楚煜干脆召出黑蛟，晃了晃让它清醒些，传音道：“听一听她们在说什么，告诉我。”
黑蛟迷迷糊糊地开始工作。
没多久，楚煜大脑里接收到反馈：
“让他去……”
“不行，万一……”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后面还是一些无意义断断续续的翻译，楚煜头疼不已，根本拼凑不出完整的意思。
他现在能从中获得的唯一信息是，敖婉和千晏中有人想要他去某个地方，态度很强硬。
另一方却因为顾虑什么不肯答应。
从白天的反应来看，不难猜出这些话来自于谁。
楚煜垂眸，刚想让黑蛟继续翻译，手里的这倒霉玩意就忽然张大嘴巴打了个巨响的喷嚏。
屋内顿时一静。
楚煜嘴角抽了抽，迅速闪身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房间而去。
在他关好门的一瞬，间隔三四个房间的房门悄然打开，少女探出头来，四处看了看。
楚煜眯了眯眼，知道打草惊蛇今晚再探不出什么。
平静下来一回头，和桌边端坐的宿云微对上视线。
“……”
是哦，他刚一着急，下意识就躲到了宿云微这里避难。
对方只着素白中衣，估计是刚脱了外袍准备睡觉，结果他这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宿云微并未先出声，在等他的解释。
楚煜脸皮厚，当即负手装模作样地来了一句：“不是白天你叫我来的吗？”
宿云微：“……”
这人也是很给面子地点头：“是。”
楚煜一面听着外面的动静消失，一面无事发生般摆摆手，“睡吧，我就是溜达溜达。”而后欲开门离开。
临了又想到什么，他回身：“方便让我抱一下吗？”
宿云微：“？”
“楚凌你……”
没第一时间赶人就是同意了。
楚煜很了解他，当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轻声道：“得罪了。”伸手一捞将人抱住。
宿云微都呆了。
几息后，楚煜放开他，转身离开。
温暖来得快，走得也疾，宿云微后知后觉的感觉涌上心头，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楚煜这人真是……可恶。什么都不懂，无知无觉地来招惹他，最后干干净净抽身离开，不带一丝情意。
独留有心人伤神。
……
推开门，狐狸窝在被窝里睡得四仰八叉。
楚煜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狐狸很快惊醒，迷茫地看向他：“尊主，你去哪了。”
“睡不着去找宿云微聊了会儿，”楚煜既没有追问它为什么离开，也没有提别的事情，重新上床便睡了。
千晏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它知道楚煜很可能已经发现了什么，眼里有过犹豫。
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凑近楚煜嗅了嗅，发现他身上真的有宿云微的味道，脸色变了。
这一夜伤神的不止是人，还有一只误以为主人已经**的狐狸。
它不满地在楚煜胸口拱来拱去，暗想：“宿云微他凭什么！”
楚煜随手将它推开，“别闹。”翻了个身背对它睡了。
狐狸很生气，但狐狸没办法，焦躁又窝囊地甩了半夜尾巴，没一下晃出声的。
第二日，楚煜去叫敖婉。
没想到昨天还吵着要走的女孩现在却扒着门框：“我想多玩几天。”
“嗯？”楚煜好笑道：“昨天不是你要走的吗？”
“我改主意了不行嘛。”敖婉眼巴巴地看他，“这里还有很多好吃的我没吃过。”
楚煜顺势无奈点头，“好吧。”
他回身，商与正从楼梯上来，乐呵呵地隔老远就喊：“道友早啊。”
楚煜：“……”
他将肩头的狐狸拎下来递给敖婉，“你带它玩吧。”
商与没得到回应也不尴尬，自来熟地凑近伸手勾上楚煜的肩颈，带着他往楼下走：“楚道友，有个好玩的事想凑凑热闹吗？”
楚煜抱着手，也没挣脱，很配合地跟他走，懒懒掀起眼皮：“哦？你说说看。”
商与神秘地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抬头时，刚好与从一楼上来的宿云微撞上。
“诶？宿掌门也在这里啊。”商与真是对谁都热情，面对嗖嗖放冷气的宿云微也能面不改色的打招呼。
“嗯。”
他又嬉皮笑脸地邀请：“既然宿掌门也在，不如一起如何？”
宿云微看了楚煜一眼，颔首：“好。”
三人又一起下去。商与一手搭在楚煜肩头，凑在他耳边说些小话，楚煜不知为何还挑眼笑了，看样子很是愉悦。
宿云微面无表情跟在后面，感应到主人情绪的长剑在手中凝现。
不消片刻，前面两人就莫名觉得脊背一寒。
商与搓搓胳膊，抬头望了眼眼客栈外明亮的光线：“奇怪，这不是三月天吗？怎么这么冷。”
楚煜则是似有所感地朝身后看去，目露疑惑。
他和宿云微熟，自然知道这股寒意来自于他，就是不知道平白无故地放灵力干什么。
还是具有攻击性的。
商与顺着他的目光也回了头：“诶？宿掌门手里这把就是传说中的‘霜烬’吧，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楚煜还是头一次知道这把剑的名字，宿云微从未提过，他也不会去打听。
商与满脸崇敬：“可否借我一观？”
宿云微淡声拒绝：“不外借。”
剑修的本命剑就和‘结发妻子’一般，不愿给外人经手也正常。
商与只得遗憾道：“是我无缘。”
他说这话的时候，楚煜正将‘霜烬’抽出一截剑身观摩，触之寒凉，刃面薄而利，怕是发丝落在上面都会断裂。
这是他起了好奇心将手往后伸时，剑主人没有任何迟疑就放到他手中的。
比起‘灼血’的张扬，这把‘霜烬’就显得低调许多，如果不是亲自拿在手里细看，很难看出它的奇特。
楚煜忽然想起来，当年在北行宫与楚明远切磋的那次，宿云微只是出鞘一小段，便能冻住崖底那条波涛汹涌的河。
“诶？！”商与刚遗憾完，转头就看见剑到了楚煜手里，愣了一下：“宿掌门这么偏心的吗？”
楚煜看完，收归鞘，如同接剑时一样，随手将其往后递。
听见商与的话，他不在意笑道：“等你和他熟了一样能看。”
商与知道内情，楚煜也不用在他面前装和宿云微不熟，行事较为随意。
宿云微取回本命剑，闻言一顿，心道：“不是的。”
他的剑不是谁都给碰的，关系再好也不行。
出了客栈，宿云微走到楚煜身边，与他并行。
商与简单说了一遍所谓“好玩”的事，原是跟他一起来的弟子有人贪心去追一只灵兽，结果不知怎地误入幻境。
“昨日我们的弟子差点死在里面，不是出不来，而是舍不得出来。”
楚煜来了兴趣：“再怎样也只是一场梦，怎么会舍不得出来？”
“这就是那幻境的神奇之处，可以变幻出人内心最渴望或最害怕的场景。要么，美梦成真，心甘情愿地沉溺。要么，噩梦连连，活活吓死在里面。”
“心智不坚的进去了自然就舍不得出来。”
商与说着还有些心悸：“我昨天去捞弟子，差点也没出来。”
“这么厉害？”楚煜真要去试试深浅。
“是啊。”
“我虽然把弟子捞出来了，但修为不够，还是没法找到那幻境的源头处理。要是普通人误入更难生还，还是要尽早铲除。”
“既然这么危险，你为何觉得我能解决？”
楚煜心道自己脸上有没有写‘惩恶扬善’几个大字，这人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为何第一时间要来找他。
而不是去找真正的能人宿云微。
“道友别谦虚了，我这人眼神好，一看就知道道友绝非泛泛之辈，肯定能担此大任。”
说话的功夫，三人很快走出小镇，前面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粉色花田，整齐规划的小道通往四面八方。
微风拂过，成团的不知名花朵轻轻摇曳，空气中隐约浮动着一抹暗香。
楚煜觉察到些不寻常，退后一步，忽然觉得手被人碰了一下，似乎是有人想牵他。
商与的声音渐渐模糊、远去。
刹那疾风过境，所以花朵同时炸开，风裹挟着花瓣盘旋升空，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几息后，飘扬的花瓣都风化为红色粉末，混合着骤降的雨水，粘稠的液体一滴滴下坠。
其中一两滴落在楚煜眉间，顺着鼻梁骨滑下。
是腥臭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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