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奸臣首辅(16)

信鸽掠过枝头,停留在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上,男人的上半张脸被面具覆盖着,瞧不出什么情绪来,只看见浅色的薄唇被抿成一条细线。

男人的反应,裴烬筠都看在眼里,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试探道:“先生,可是京城出了什么事情?”

顾承恩定定地看了他两眼,心知这事瞒不了多久,便同他说了,“十八皇子谢北胡逼宫谋反,太子被囚死牢,京城…已经是武王的天下了。”

“什么?!”裴烬筠眉头一皱,过了半响,又说,“不行,我要回去。”

顾承恩连忙拦住他,“京城现在被武王围得水泄不通,你此刻前去,无非自投罗网,和太子一样只有送死的份。”

“我…”

裴烬筠无可辩驳,他当然知道会有这种后果,可谢扶卿是他已故姐姐的独子,是所有东宫势力的依靠者,他又如何能弃这些人于不顾。

“你若是安下心来,细细筹谋,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顾承恩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书信,按照信上所说的那样,一步步引导对方入局。

裴烬筠俯身下拜,郑重道:“还请先生教我。”

数日之前,在被流放岭南的路上,他不甚遭遇了刺杀,若非王行先生及时赶来救他,恐怕就真如武王所愿,死于非命了。

裴家素来与名门望族王氏多有往来,裴烬筠想着,对方应该是看在王家的面子上出手帮忙,等所有事情告一段落,他必定要前往王家向好友道谢。

顾承恩的目光望向远处的云层,身后的影子被太阳光拉得很长,他指着某个方向轻轻说,

“去雍国吧。”

——

入了秋之后,京城总是会下雨,隔三差五的下一回,再加上死牢里阴暗潮湿,人也就更容易生病了。

但凡生了病的,离死也就不远了,有些条件好的,会让家人帮忙请个医师来看上一看,有些命苦的,就只能随便裹个草席、扔乱葬岗等死咯。

这不,牢里又死了几个。

“呸!真是晦气!”那领头的官差往手上啐了口唾沫,便喊小年轻同伴一起把这些尸体搬出去。

见对方一脸害怕的神情,领头的就问:“新来的?这牢里每天都会死人,多见识见识就习惯了,别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知…知道了!”小年轻磕磕绊绊的应下,两人一头一尾扛着人出去,周围牢房里的人早已见怪不怪,有人甚至还能唏嘘的感慨两句:“哟,又死了一个”。

嘀嗒。

有滴水珠顺着眉骨流入眼睛里,小年轻有些勉强地眨眼,水雾几欲覆盖了他的视线,模模糊糊之中路过一间死牢,他看见了一位年轻的公子。

长得比自己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只身长立,便像极了那话本里清冷尊贵的仙人。

于是,小年轻就问领头的:“哎,大哥,刚才路过那屋,里边住的谁啊?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入了死牢呢?”

“嘘!”领头的瞪大双眼,连忙把尸体扔到推车上,这才分出一只手来,猛地往小年轻头上招呼了一巴掌,“你不要命啦,谁让你乱看的!”

领头的又把小年轻拉到身边,压低了声音说,“这里头的身份大着呢,不是你我可以知道的,我劝你啊,也别一直盯着人家看,反正都要死了,干嘛去淌那晦气事。”

领头的这么一说,小年轻更加好奇了,“不是,大哥,那里边的,到底是谁啊?这么神秘?”

领头的却摇了摇头,只道:“这京城里的水,深着呢。”

小年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正欲转身离去时,却听见了争吵声——

“这位大人,还烦请通融通融,让我进去吧。”

小年轻伸着脖子看去,就见着守卫死牢的将士面色严肃的拒绝:“不行,没有陛下的命令,谁都不允许进死牢探视!”

“看什么呢,还不赶紧的!”领头的在前面催促着,小年轻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心思,赶紧跟上去。

小年轻凑到领头的身边,有些疑惑不解:“大哥,死牢里不是可以探视亲人吗,怎么外头那位被拦下来了?”

“都跟你说了不要多管闲事,”领头的做这一行有几十年了,显然看透了一切,但对于小年轻的疑问,还是只有那句话,“这里边的水,深着呢。”

小年轻不屑的撇了撇嘴,故弄玄虚,他也不是非知道不可。

攸地,小年轻又想起那位公子来,但很快又将这事抛之脑后,继续自己的搬尸工作。

忙活了一整天,总算到了饭点,小年轻便和自己的大哥一起去吃饭,路过牢房拐角时瞧见一个一晃而过的身影,不由得狐疑一声。

“怎么了?!”

小年轻沉默半响,随后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

而躲在暗处的许淮安见两人离开了,这才如释重负的走出来,随后一间间的探视过去。

“殿下。”

跪坐在牢房里的青年人闻见了声响,轻轻抬头看了许淮安一眼,睫毛微不可查的颤了颤,然后又低下头去不看他。

微妙的情绪在心头升起,有些酸胀。

谢扶卿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呢,他如何看待自己的背叛,又如何接纳背叛者的…示好和再次效忠?

一阵冗长的静默过后。

“殿下,”许淮安轻声说,又将带来的狐裘披到谢扶卿身上,“牢内阴暗潮湿,湿气重,您…保重身体。”

牢房内光线不足,只有从上方铁窗户透进来的些许光芒,铺撒在谢扶卿的半张脸上,另外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

复杂的思绪笼罩在心头,谢扶卿有些突兀的开口:“将死之人,做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的。

连谢扶卿也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许淮安却说,

“不是的,殿下,”脸上维持的体面差点绷不住,内心汹涌的情绪差点把他整个人淹没掉,“我…”

我没有要落井下石的意思,也不是来炫耀自己成为了新帝的座上宾。

许淮安跪在谢扶卿身侧,他低着头,不敢去看对方的脸,生怕从那双熟悉的眼睛里,看见半点厌恶的视线,那种深厚的愧疚伴随着无力感,会让他难过得快要死去了。

谢扶卿看着他这副模样,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何必呢,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呢。

“起来吧。”到底是不忍心见曾经的好友这般低声下气,便叫了人起来。

月亮躲进厚厚的云层里不出来,谢扶卿觉得有些冷,便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算是应了对方的示好。

“淮安,你母亲一个人养大你,实在是不容易,我知你身不由己,定然是被威胁了,你我至交多年,我不至于连这点都猜不出。”

“人生在世,总要有一些牵挂,我不怪你的。”

“如今东宫大势已去,你能寻个好出路,作为昔日好友,我是替你高兴的。”

谢扶卿的嗓音太温和,太平静了,像春日暖暖的阳光,又像是冬日静静的溪水,好似一眼就能把人望到底,那些对与错,那些无能为力,都化作无足轻重的烟尘。

谢扶卿其实都懂。

可那语气里全然是关心、没有半分的责备,却让许淮安不由得羞愧地低下头。

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呢?

他轻轻遮住脸,鼻子有些酸涩。

“殿下…”一种强烈的情绪催促着许淮安开口,“我会想办法带您离开的,无论是劫狱还是用其他什么方法也好,我一定会救您的!”

愿为您效犬马之劳,履行当年效忠誓言。

听出话外之意的谢扶卿却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心存死志:“不要为了我再搭上无辜之人的性命了。”

“殿下!”犹豫了许久,许淮安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夜色中响起,甚至因为紧张而使得尾音有些颤抖,“就算不为了您自己考虑,也要为了裴将军考虑。”

“数日之前,在流放岭南的路上爆发了山洪,裴将军不甚跌入悬崖,尸骨无存。”

谢扶卿手一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又将自己的想法细细道来,“裴将军武功高强,怎么会因为区区山洪就跌入悬崖,此事定然是武王做的。”

这件事情,明眼人瞧着都知道有蹊跷。

可谢扶卿…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死讯。

东宫旧部因为他悉数被屠,未过门的妻子因为他被逼服毒自尽,而如今…连最亲近的舅舅也因为他遭了别人毒手。

难道,那个位置真的那么重要吗?

谢扶卿又难过又怨恨,袖口下的拳头被攥得很紧,锐利的指甲刺入掌心,引起阵阵密密麻麻的疼痛,血液里像是被人塞了团棉花,连呼吸都显得分外艰难。

“殿下…”许淮安担忧的望向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来,最后只能说一句:“节哀顺变。”

片刻后,谢扶卿终于低低出声,

“许淮安…”

有风吹来,扑在脸颊上,

“孤接受你的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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