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深夜,病房。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刺激着阮唐的神经,她双眼通红,身上披着件外套,坐得笔直,一动也不动、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人。

做静默的剪影。

时砚景在昏迷不久后就被匆匆赶来的老师们送来了医院,阮唐第一时间陪同他上救护车,一路上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快到医院时才想起来通知家长。

慌乱地掏出手机刚接通电话,阮天赫的声音就通过电波传送过来,说自己已经知道这件事,正跟唐弦和陈博墉赶过来,末了还安慰了几句她不要哭。

阮唐这才放心几分。

到了医院不久,三人就匆匆赶到,阮唐还是第一次看见陈叔叔这么着急忙慌地冲过来,连衬衣扣子都扣错了,他先是询问了几句情况,又连忙跟着医生跑前跑后。

唐弦则是将明显受惊过度的阮唐抱在怀里,一边为她擦去眼泪,一边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她的情绪,阮天赫则是陪在旁边,等到自己女儿情绪平稳下来后,才温声开口询问事情经过。

阮唐低低地抽泣着,将事情原委说出来。

在时砚景说去上洗手间、却久久不回班里的时候,唐褆笙和文岁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她们等待了一会儿,刚好碰上从卫生间回来的同学说里面根本没有人,唐褆笙一拍大腿就知道出事了,连忙叫上人就往外找。

原本文岁还以为闻愈又去找阮唐了,一群人直接翘课、乌泱泱地往舞蹈房那边跑,结果刚到操场,就听到某个角落处传来闻愈的怒吼声,唐褆笙眼前几乎瞬间发白,收到信息的阮唐也在这个时候匆匆跑来,连身上的练舞服都还没来得及换。

一群人跑过去一看,就看见闻愈把时砚景按在地上、拳头高高扬起又落下,而时砚景则是躺在地上,悄无声息。

于是尖叫声、脚步声、拉架声,场面混乱得一塌糊涂。

阮唐的脑子几乎在看到这场景的第一眼就开始发蒙,仿佛全世界都被按下静音键,她在原地浑身发麻,好几秒后才抬脚、冲到地上的时砚景身边跪坐着。

时砚景脸上被血糊得惊悚,双眼紧闭、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看得阮唐连语言和动作系统都紊乱了,舌根发麻、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像突兀切断的影片,坠进一片密集的雪花里。

甚至还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想去探人的鼻息。

还好,在她伸手的前一秒,地上的人就缓慢地睁开眼睛,阮唐看到时砚景的视线散漫一瞬后才聚焦,兀地终于哭出声来,可其实她早就已经泪流满面。

只会一直叫着他的名字,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心安。

直到后来时砚景昏迷后,老师赶来、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抬上救护车时,原本六神无主的阮唐忽然冲到救护车前,不管班主任怎么劝、死活都要陪着时砚景一起去医院。

无法,班主任只能答应,毕竟今晚她有一场硬仗要打,还有一堆后续等着去处理。

哽咽的话音在医院走廊中飘荡,说到这里,阮唐打了个哭嗝,发现自己又泪流满脸了。唐弦叹了口气,又开始轻声哄着她,拿出纸巾为她擦泪,阮天赫则是脸色沉沉,往医生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他虽然不是这间医院的医生,可也是骨科方面的权威,在兖市某私立医院里担任主任医师。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一脸疲惫的陈博墉才在阮天赫的陪同下从办公室出来,说时砚景没有生命危险,身上都是软组织挫伤,但左手骨裂、鼻子和下巴也差一点就骨折了。

医生说,下手的人看样子就往死里打,还好这孩子命大。

惹得一向温婉的唐弦都皱起眉头,阮唐则是眼睛一红、又要落泪。

昨晚全身检查、包扎后的时砚景很快便被送到了VIP病房,上半身不少地方都被绑上了绷带,左手更是打上了石膏,但这些都没有那张淤青了好几处的脸更惹人心碎。

起码在阮唐看到这副模样的第一眼,眼泪就成串地直往下掉。

这时已经接近凌晨,安顿好所有的陈博墉捏着鼻梁,先是向陪同自己来的阮家夫妻道了谢,又让阮唐赶紧回家休息,可阮唐却说什么都不肯走,第一次在大人面前这么倔强,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就再也不肯动了。

唐弦看出了女儿的情绪,没有勉强,毕竟从小到大,唐弦都尊重女儿的一切选择,所以只过去摸了摸她的发顶,就跟阮天赫一起回家了。

陈博墉则是沉着脸,终于接起今晚自己响了无数次的手机,都是来自学校的电话。

他没待多久,就走了出去,看起来有一场硬仗要打。

病房里就这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药物点滴缓慢地滴落,心电图的监测声成了室内声响的唯一来源,冰冷的,阮唐眼巴巴地看着床上的人,不时扭头去看心电图和吊瓶,直到现在,已经叫护士来换了两次瓶,直到所有点滴都吊完。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她身上仍然穿着来不及换的练舞服,披着唐褆笙的校服外套,双眼通红,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可阮唐只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时砚景。

她以目光一寸寸描摹时砚景的脸,这是阮唐第一次这么认真又仔细地看,从眉峰到鼻尖、再到唇角、然后落在脸颊,在将近时停顿,最后抽离回来。

其实阮唐一直都觉得他长得好看,不是那种传统好学生的脸,而是难得地有些硬朗,却又带了旁人无法靠近的薄凉气场,就好像第一次见面时,阮唐就觉得时砚景好孤独。

站在角落的阴暗处,好像什么光亮都照不到他的身上,永远行走在人群的最末尾,旁观属于别人的热闹。

他是个非常合格的旁观者。

即便是在现在受了伤、脸上有淤青的情况下,阮唐依旧觉得时砚景好看。

比她见过的所有男生都要好看。

这么想着,阮唐视线下落,看见人身上那缠绕得紧紧的石膏和绷带,鼻尖又开始泛酸,她吸了吸鼻子,伸手轻轻去碰、几乎没有用任何力道,只是摩挲着冰冷石膏的表面。

就又想哭了。

她想,都怪她。

什么都做不好,明明是想为时砚景出了一口气,可到头来却给了闻愈机会、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羞辱时砚景,晚上还没看好他、害得他被欺负成这个样子,还进了医院。

愧疚和后怕是一种细菌,诞生在太阳无法普及的潮湿地带,在这一瞬间,就这么轻易地传染向每个神经细胞,阮唐小声抽噎着,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她到底还是呜咽着出声,在空寂的病房中响起回音,“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全怪我,全都要怪我。

阮唐不知道反复说了多少遍,情绪终于崩溃,弯腰趴在病床边上就开始痛哭起来。

可哭着哭着,阮唐却发现自己的发顶好像被人摩挲了一下,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哭出了幻觉,直到打了个哭嗝之后、清晰地听见了那声极其沙哑的:

“——别哭。”

阮唐猛地抬头。

只见病床上原本紧闭双眼的时砚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他眼底满是红血丝,可眼神却深邃得可怕,刚刚就是用右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

是安慰。

震惊过度的阮唐第一反应是站起来,想找医生和护士,可时砚景却咳嗽了几声、牵连到脸上和身上的伤口后、难以自控地皱起了眉头,惹得阮唐一瞬间忘了所有,只凑上前去:

“不用动!现在你在医院,伤口都包扎好了,你不要动,不然会疼。”

时砚景缓慢地眨了眨眼,好似在消化这阮唐的话,好半晌才垂眸,嗯了一声。

但他很快又掀起眼皮看向阮唐,看见人身上那狼狈的穿搭、乱糟糟的头发和满脸的泪痕后,眉心又蹙:

“你……怎么了?”

以为自己昏迷后、阮唐被闻愈欺负了的时砚景,心底略过了一瞬惊慌。

阮唐看出了他的意思,咬着唇摇了摇头,解释自己是太慌忙了没来得及换衣服,时砚景才微微放下心来,不到一分钟又皱眉望向空调,觉得阮唐身上穿太少了,要调高点。

被一醒来就先关心自己感动到了的阮唐又开始被愧疚包围,她这次忍住了要掉的眼泪,在室内忙活了一圈,终于让时砚景完全放下心来。

她刚坐回椅子上,对着时砚景那一瞬也不眨的眼神,室内忽然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都有太多话想问想说,却又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好半晌,还是几乎被愧疚淹没的阮唐开口:“对不起,都怪我。”

时砚景哑声:“这根本就不关你的事。”

“不是的,就关我的事。”阮唐倔强地将所有错误都算入了自己的头上,水好像漫到了眼睑、滴落在瞳孔,模糊成水波纹,“都怪我自作聪明,才给了他早上羞辱你的机会,也都怪我,我应该一直看着你的,不然也不会让闻愈钻到空子这样打你……”

她越说越离谱,大有将所有莫须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的趋势,听得时砚景眉头紧皱,没多久就打断了她的话。

阮唐只抽噎着。

她面上的泪痕好似叠了许多层,此刻小声抽噎着,眼眶红得吓人,已经有些水肿。

看得时砚景连心都发颤,只觉得自己脊髓里流淌着粼粼寸寸、内质皲裂的悬冰。

于是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右手抬起来、伸到了阮唐的脸上,指腹摩挲过人泛红的眼尾,用轻柔的、哄小孩的语气:

“不要哭。”

多秾丽的眉眼呀,可不能这样哭。

也不能为我哭。

时砚景微颤着指尖拂去阮唐的泪,好像连心尖都残留了一道指痕,他用当初阮唐哄自己的语气:

“长得这么好看的脸,就该多笑才对。”

亲爱的,不要哭泣。

否则我的心脏和血管,都会各自支离得破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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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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