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岁七年,玉小楼百招败了红袖夫人,一刀劈碎了凤楼的牌匾;新岁十年,鸿羽道人在嵩山刀宗访友时被玉小楼拦下,自此天下第一刀也易了位。”
说书人胡老先生端着青叶抖了抖,给药草翻面。
“云溪凤楼是红袖刀苏敏的住所,她的红袖刀尚排在你家的长亭刀前面。”
黄英跨过门槛,老先生进屋提了壶水出来,又进房子里拿了两个白瓷碗:“乡野老夫也没什么好招待姑娘的。”
胡老把白碗摆在缺了个角的石桌上。
“老先生为何不愿透露刀魔的踪迹?”黄英走上前来,步履轻盈。
白水顺着壶口哗哗倒进碗里,黄英合上眼,声音顺着耳朵传进她的心上。
“并非不愿说,是老夫确实不知啊。”胡老先生把水壶放下的那一刻,一把刀无声无息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刀宽一指,长二尺七寸。”老先生松开壶柄,他望着黄英,“名刀山庄的长亭刀。”
“瞒不过老先生。”黄英举着刀,手臂稳健。
“你的刀法和名刀山庄的刀法不一样。”
胡老抬手,他的手指不似老人的苍老,他弹了弹刀刃,黄英顿感一股大力晃动刀的另一头。
“胡老先生一手判官笔使得出神入化,黄英初出茅庐,若能见识一番……”
她刀身一转,转眼寒光拍在胡老的手掌上,胡老轻飘飘后退。
“黄姑娘遇上十六岁的玉小楼,确实能与之一战,那小子的脾气却比你个小丫头好多了。”胡老理了理袖子,“老夫老了,没几年好活了,黄姑娘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较什么劲,水给姑娘倒好了,喝了赶紧走。”
黄英收了刀:“黄英无意冒犯,只想知道玉小楼的行踪。”
胡老头弯着眼,眼中毫无笑意:“姑娘想与他一决生死?让名刀山庄后继无人?”
黄英的手动了动,目内傲气凌神:“且看他有何能耐。”
胡老头并未告诉黄英刀魔行踪,江湖上关于刀魔的踪迹总是捕风捉影。
有人说新岁十七年的时候,刀魔出现在蜀中唐门,同一时间,又有人在上京凌家看见刀魔杀了凌家十七口,还有人说刀魔曾在云溪凤楼现身。
黄英走在这座小镇上,远看三个小娃娃在河边玩水,河上的船夫躺在甲板上打瞌睡,黄英抬头,细眉一蹙,天色有些暗了。
“黄姑娘想找刀魔?”
黄英回头,一个中年汉子端着盘花生米靠着家门口,黄英停下脚步。
这汉子中等身材,发际线堪忧,正是听胡老先生说书的那人。
“老胡就住我隔壁,你俩的话我都听见了。”他嚼了嚼嘴里的花生,“刀魔,什么刀魔,玉小楼就是魔教养的一条狗。”
黄英抱着手臂,想看他怎么说。
男人话音一转:“你要杀他?”
黄英扬了扬脑袋:“你知道他在哪?”
这男人呼吸尚平,下盘稳健,手臂粗壮,练的是外家功夫。
“我当然知道,他和红袖妖女纠缠不清,都知道是什么勾当,你去凤楼等着,肯定能找到他。”男人咧着嘴,“去吧,杀了玉小楼,你就是新的刀神。”
黄英轻哼了一句,回了之前的客栈。
中年男人端着盘子,朝着少年的背影消失才撇了撇嘴,他往内院走着,他嘴巴里咔咔地嚼了几颗花生,吞进喉咙咽下。
“呃……胡……”
啪——
盘子落在地上摔的粉碎,男人捂着脖子,嘴里的花生全掉了出来,血沿着喉咙不断涌出,指缝里全是血,沿着着手臂往下流。
铛!
尖细的金属穿过他的脖子,钉在对面的墙上。
血沫染红了中年男人的脸。
一双熟悉的手按在男人的脑袋上,男人不停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的头咯、咯、咯咯地转了半个圈,男人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一张惊恐的脸和地面贴合无间。
老人迈过门槛,拔出嵌在墙壁的判官笔,他蹲在尸体边上,把笔上的血往男人的衣服上蹭了蹭。
“李老板的盘子赔了也不亏,你的脑袋还值四十两银子,手续费算下来,我也有三十五多两,说了三年书都没赚这么多。”
老者捡起靠在墙角的扫把,把门口的碎片扫进来,提着男人的头发,手中的判官笔划过歪扭的脖子,看着血迹斑斑的尸体,老者又走了回来,他将头扔在上面。
“老夫都有金盆洗手了,你非要给老子惹事。”
他慢慢关上门,从柴房来回走了几次,抱了一堆稻草盖在尸体上。
火折子点燃了干柴。
“老张,你关上门在烧什么呢?”家里的火没瞒过周围的街坊。
老者注视着火焰,开口却是中年男人的声音:“家里的猪得病了,杀了在熏肉。”
街坊听着啪啪的声音,火势不小。
“那你可注意点,别把房子点着了。”
黄英第二天就离开了这个镇子,往江南去,她不知道与之消失的还有镇上的说书人老胡,以及一个游手好闲的张姓混混。
-
江南的凤楼依水而建。
几百年前这楼叫什么名字已经没人知道了,前朝的时候江南云溪出了位皇后,帝后恩爱,皇帝巡游的的时候,两人来了江南,将这座三层小楼修缮完毕。
相传红袖夫人就是前朝皇后的后人。
红袖夫人苏敏二十多年前也是江湖有名的美人,可惜岁月不饶人。
美人榻上的女人单手托着脑袋,一双凤眼凌厉又清冷,看起来不太好亲近,都说苏敏是妖女,这位妖女的长相和妖艳半点沾不上。
渠江之畔,绿树成荫,朝阳掩在紫红的云层后,尚未破江而出。
江畔的苏彧一柄软刀挥得极快,刀影连连,屈膝、手腕后弯,软刀侧去一挑,袭向一个杵着杖的女子。
那姑娘眼中没有焦距,不知道看的哪里,苏彧的脚步声突然消失,刀刃破空的声音很轻,抬起深褐的拐杖挡住男子的软刀。
“锵!”金属的拐杖沉重。
姑娘没有挪动脚步,她眼睛看不见,移动的范围越大,对她越劣势,湖绿的百皱裙在半空划出荷叶般的圆,她一脚踢在铁拐上,巨力将这个名叫苏彧的男子震退半步。
清晨的风带着渠江的水气,风里藏着刀风。
苏敏倒入煮沸的茶水,杯上白气蒸腾。
女子不动如山,耳朵里各种刀风的声音不断变化,手中拐杖渐渐由守为攻。
“苏彧,三十招了还不能让阿萍挪步,半月前如此,现在也没有丝毫进步,再比下去你也赢不了。”苏敏目光如炬,“力多三分,刀进半寸。”
苏彧变化刀势,灵巧变为开阖,盲女眉头一皱,她持杖横挡,刀从后来,弯腰下撤。
红袖夫人抬头,庇荫的树上挂着不少她的胜利品,她挑了挑,运气擒取了一把最长的刀:“阿萍接好!”
盲姑娘一杖推开苏彧,顺着声音接住长刀。
刀出鞘,杖离手。
盲姑娘迈出一步,用力拔出鞘的刀早已生锈,锈刀和苏彧的软刀相击。
交手十几招,盲姑娘的攻击范围仍是在一个划定的范围内,苏彧败局已定,只得急速退去,盲姑娘也没有乘胜追击。
她蹲下身子,手掌摸着地,捡起刀鞘。
盲姑娘撑着拐杖走过来,手里握着刀,眼睛里没有谁的倒影。
“阿萍觉得苏彧还要练多久才能赶上你?”红袖夫人接过刀,放在榻旁的茶桌上。
“苏公子若有夫人的五成功力,我便不能轻易胜他了,毕竟……”她是个瞎子,受限太多。
“哈,太谦虚了。”红袖夫人笑得豪爽,“他托我好好照顾你,我却让客人陪我这小侄子练刀。”
她站起来,衣裳干练简洁。
“彧儿要是有你五成天分,我也能安心把红袖刀传给他了。”苏敏叹息着摇头,苏彧低着头,“这世上有天才蠢货,也有平庸之辈。上天给了你绝妙的天资,却要剥夺天才的眼中光明。”
阿萍拄着杖,跟在苏敏身后,苏敏端起茶水递给阿萍。
“小心有些烫嘴。”
茶水间的清香飘如阿萍的鼻中,扑鼻而来的还有嫩茶的苦涩,入口果然如此。
“这是前些日我们去茶田摘的茶叶,茶农炒好就给送来了。”苏彧收了刀,清洗手后便走了过来。
“夫人这里清闲。”阿萍称赞。
“哈哈,我可不喜欢清闲,明年六月十年一次的武林大会,热闹啊,江湖就是要这样闹腾。”苏敏摇头,“可不能错过了,阿萍不去,彧儿呢?”
“姑姑莫要高看侄儿了。”苏彧含笑退步。
苏敏意料之中:“诗书文章你在行,江湖武功还是算了。”
“姑姑是豪杰,侄儿是文士。”
苏敏闻言也不逼他:“你可谦虚些,士人可不是你这模样。”
随即有侍女缓步而来,三人止了交谈,苏敏让侍女开口禀告。
“外面有一姑娘说要与夫人比刀。”侍女继续说,“白燕姐姐和他比了几招,刀势锐利,燕姐姐不是他的对手,输了。”
“姑娘?”苏敏看了苏彧,扫了阿萍一眼,“多少年岁?”
“十五六岁吧,个子不高,脸也嫩。”
苏敏来了兴趣,她这正好有两位年轻人,红袖夫人也想看看如今的刀,比之她那个时代的刀如何。
苏敏的时代。
鸿羽浮萍,刀踪飘迹;神刀长亭,不坠青云;妖刀红袖,白骨添香。
最后都不及——
碎玉一刀,小楼称魔。
“我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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