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惟熙寻了个最后的位置坐下,把书本立起来,自己趴在后边睡觉。
万万没想到,上大学的时候每天要赶早八,到这个地方来,还要比以前起的更早。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惟熙便被先生戒尺敲打桌面的声音震醒,耳侧传来一阵轻笑。
是个风姿绰约的女子,不过同寻常富贵人家的女子不同,身上的气质一看便是书香世家所有。
裴寂同沈止安坐在前头,因沈止安要参加解试的缘故所以这堂课也算是一个考前冲刺,多半都是围绕着往年考题来讲。
所讲内容,惟熙大部分都听不太懂。但先生让通读文章时,她倒是给足了情绪价值,朗读的最大声,先生也颇为满意。
中间休息时,外头抱厦中侯着的女使小厮忙进来奉茶,闲聊之际,沈惟熙同身旁的女子打了个招呼,“我叫沈惟熙,你叫什么?”
“方卿。”
原以为她还会说些什么的,哪知道她捧着自己的茶碗靠在窗子边欣赏起了外头的风景。
沈惟熙只能用她性子冷淡不爱说话来安慰自己,前头坐着的两位哥哥也都聚在一起研究学问,贸然前去叨扰也不太好。
抬头瞥见方先生好似正在研究书本,沈惟熙轻步过去,恭恭敬敬的行礼,“先生,学生想出恭。”
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溜出去,但人有三急,这当是最好的理由,先生也定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方越让她一盏茶之内回来,若是迟了,下半堂课便要站着听完。
临出门时,先生还特意嘱咐她让她带本中庸回来。
沈惟熙叹气,这方先生还真是放心不下自己,怕她一去不复返,还特意帮她找了个理由。
疾步赶到书阁,沈惟熙忙让青杏帮她一同翻找,两人把一楼和二楼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中庸。
她叉腰,向上面瞧,十分无奈,“看来,我们要上去一趟了。”
书阁三楼原先是供府中子弟读书时品茶之所,沈太爷在世的时候常来此处,后来老太爷过世,这里头便成了放杂物的地方。
同阁楼下面比起来,上头阴暗潮湿,才挪动几步,裙角就沾上了不少灰尘。
她同青杏分开,摸索着向前走,生怕碰到些什么。正要走到窗子前,忽觉脚底下好似有个什么东西。也不知是什么物件,她用力踩了两脚,听见底下似乎有人闷哼一声,吓得她连连后退。
“是谁?”
暗处隐隐有个人影缓缓起身,慢慢掸去身上的灰尘,音中带笑,“刚才不还是大胆的很?怎么又怕了?”
是人就好,她深吐口气,于窗户缝隙透过来的光影中瞧清楚了他的长相,“你,你怎么偷入我家?”
韩奕负手而立,从高架上拿过书卷,“什么叫偷入,我可是你母亲光明正大请进来的教书先生。”
惟熙以为韩奕是在诓自己,“我母亲请进来的夫人明明就是方先生,你又是哪个?”
青杏闻声忙跑过来查探,见韩奕也在,忙行礼,“见过韩将军。”
她昂着头,底气很足,“你同他行礼做什么,偷入官眷府邸,还不叫人把他打出去。”
“姑娘,韩将军是同方先生一道来的,听二太太说,将军是方先生请来的助教。”
韩奕十分得意,笑说,“如此你还要将我打出去吗?”
沈惟熙顿了顿,拿过青杏手里的书,忙挪步下去。依着方先生一丝不苟的性子,若是真的迟了,怕是真的要罚她站一节课。
临走时,背后还传来韩奕阴魂不散的喊声,“我的衣服被你踩坏了,你记得赔我。”
沈惟熙暗想活该,谁让他躲在暗处还不出声。
学习是个费脑又费力的事情,还未至午时,沈惟熙的肚子就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屈身于蒲团上,单手撑着下巴,听了几分钟后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只瞧见,韩奕坐在了自己身边,而方先生的戒尺,落在了他手心。
“哎,我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是来看着她学习的,还是来给我添乱的。”
韩奕收回手,笑称,“学生自然是来帮您的,这不是已经坐在这帮着您看沈姑娘念书了吗?”
方越的目光,有些把他们视为一丘之貉的意思。
沈惟熙没理韩奕,端正身子,认真听先生教书。
下学时,沈止安留住了方先生同他讨论一些问题,为了避开韩奕,沈惟熙预备同裴寂一道走。
哪知他还是阴魂不散,故意挡在自己前面。
“韩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裴寂有些不悦,语气明显不善。
不过韩奕倒好像是没看见他似的,同沈惟熙揖手,“初来府中,还请沈姑娘引在下去饭厅用饭。”
这的确是主人家应当尽的职责,不过沈惟熙瞧着他的眼神总觉得怪怪的,就好像是一头猛虎见了自己的食物,恨不能立刻把它吞吃入腹一样。
她同裴寂走在前头,方卿和韩奕一道在后头跟着。
一路上方卿见他眼神似乎从未从她身上离开,有些纳闷,低声问,“我怎么感觉,你们好像早就认识?”
韩奕微微侧头瞧她一眼,随即回头,“可能是她长得比较可亲吧。”
大夫人不喜吵闹,因而便让沈翊同他们一道用饭,自己随女儿儿媳一起在安庆堂简单吃了几口。
用饭时,大夫人也提起了,宋家来人下聘书之事,这两日便要来送聘。
——
沈翊请韩奕先落座,以示下官对上官的敬重。但韩奕却说,“既然老师在此处,便应随了老师的辈分。”
方越不拘泥于这些虚礼,瞧着他们来回推脱也不是个办法,更何况桌上的菜已都上齐,若是凉了多少会失些味道。
他忙坐下,拉着沈翊的袖子请他也坐。
沈惟熙不想挨着父亲和先生坐,便选坐在他们对面。随即,韩奕也坐了过来,裴寂落座在她右面。
大家都已坐好,她也不好再挪动,只能忍受着两个人的左右夹击。
“我瞧你今日脸色不大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裴寂虽不善言辞,但心思极其细腻敏感,每次沈惟熙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她都是除二太太以外来问候的第二人。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脸,细声细语,“没什么,可能是今早起的太早,觉没睡足,脸色有些差。”
刚应付完这个,另一边也有了动静。
“前些日子在樊楼,我瞧着你很喜欢这倒鱼脍,今儿我来时特让店家做了些来,你尝尝。”
沈惟熙存疑,自己同这韩将军统共没说过几句话,如今他怎么对自己这般好?不对,她甚至觉着,韩奕还有后招。
“这鱼脍,的确不错。”沈惟熙偏头,笑道,“裴寂哥哥,你也尝尝。”
方越同沈翊兄弟见面,一时间话说了个没完,也没心思瞧他们这边的战况。但后来刚巧说道今年解试由韩奕主考时,方越的赞扬之声飘了过来。
“不错啊,如今都能作考官了。”
沈翊也在一旁说了些恭喜的话。
沈惟熙轻笑,倒还从未见过他如此低眉顺眼的对谁,这权势倒还真是个好东西。
方卿停着筷著将他们的战况都瞧在眼里,砸了咂嘴,“还装作不认识,谁信呢?”
离他最近的沈止安把话听了去,复问,“你说惟熙同韩大将军早就认识?”
方卿反应过来,想起韩奕的另一副嘴角,随即改了口条,“我可没说,那是你自己猜的。”
用过了饭,沈惟熙便急着回芳阁休息,刚至廊下,便听屋外的丫鬟通传说是二太太的母家来了人。
同外祖母见过礼后,沈惟熙的双脚终于得到了解放,躺在榻上没多一会便睡了过去。
瑞雪阁里,气氛古怪,就连一向贴身侍候的盛妈妈都被遣了出来。
刘时安的母亲李氏是农户的女儿,因着自己少时没读过什么书便也没让刘时安念,奉行着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套,让她学着干活经商。
李氏瞧见女儿通身都比以前气派不少,心里的算盘更是打的直响。
如今知女莫若母这话也不妨反过来说,刘时安平复了欣喜的心绪,给李氏添了杯茶,“我本想着这几日腾出时间便回家去看您和父亲的,可府中事务繁忙,女儿实在是抽不开身,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怎么不见父亲?”
李氏微微笑着,解释道,“最近铺子里头事忙,你父亲抽不开身,这才让我一人前来。”
“这都不要紧的,您和父亲身子骨好女儿就放心了。”
李氏内心对自己的女儿也是有些愧疚的,若非当时家里实在周转不开,铺子上放不出来钱,她也不至于把女儿送进这样的高门大户。
不过既然进来了,那便也得换个活法。李氏喝了口茶,略显为难的开口,“听说姑爷是今年解试的考官之一,正巧你弟弟今年也要参加解试,你看看能不能……”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身为考官若是泄题便是抄家流放的大罪,更何况自己弟弟的得行她还是清楚的,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净想着投机取巧。
但李氏毕竟是她的母亲,有些话也不可说的难听。
刘时安轻笑,同她耐心解释,“母亲这要是被发现了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李氏故作惊诧,随即又转了一副面孔,“可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弟弟一事无成罢。”
果然是生意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都不肯让自己亏半分。
“不如,你让姑爷在朝中给他谋个差事,也好让我和你父亲放心些。”
“母亲说笑了,沈翊不过是个礼部侍郎哪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呢。”
李氏听着这话不顺心,但又不能像以前一样责怪,还是要给沈家一些面子,“罢了罢了,你既不愿意帮,那便就算了。”
李氏压了一肚子的火出门,走在街上还在说养了个白眼狼,刚走过一条街,见了个穿暗花衣裙的妇人,说是替他家主子带句话来,又拿出些碎银子来,请她到旁边喝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