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初代家主追随太祖皇帝征战沙场,是大越开国元勋之一,受封侯爵之位。
谢家不以骨肉血脉为传承之本,能通过试炼的孩子皆可抛却过往身世姓名投入谢家门下。
所有人需得留在化凌山上修习家主所安排的内容。
入仕为官,为民谋,为君谋,为天下谋。
高门贵族,一步之遥,能通过试炼者却寥寥无几。
——
虽是已是入了早春,却是乍暖还寒时候。谢寒山换了身轻便的衣裳,长发随意束起,浑然不在意几缕鬓发落在脸侧,拿着锄头出了自己的院子。
谢寒山在朝堂沉浮多年,谢家所授的策论典籍和谢家没明着教的明争暗斗,他都领悟了个彻底,日久生了厌烦的心思。
每每功成身退,便买块地种菜去了,这样的日子却维持不了多久,自己种的菜还没吃完第一茬就又回到了原点。
如今是越来越过分,不等他功成身退,只等他坐上高位,一切便都如云烟消散。
实在可气。
可惜回溯从未回到过入化凌山之前,既受谢家恩,必承谢家志。
如今尚未明朗回溯的缘由,所有的努力随时都有可能付诸东流。
既然如此,先找块地把土翻好吧,这次一定要吃到第二茬菜。
——
山中多树,谢寒山拖着锄头漫步林中,穿过这片林子,有一块宽阔的平地,旁有溪水,直通山下,天然绝妙之处。
忽一道凌厉剑气随劲风袭至身侧,谢寒山抬了锄头虚虚一挡侧身避开,瞥见那剑身纹样后索性立在原地任由那剑刃逼至颈侧。
谢寒山伸出两指夹住剑刃轻轻推离,笑如春风拂面,转头朝向身前人:“长姐留情。”
谢安序收回长剑,目光扫过他的面容,垂眸看见谢寒山手中的锄头。
谢安序微微皱眉,欲言又止,终于开口:“你…选定这个做你的武器了?”
却又很快舒展眉眼,谢安序目光平淡盯着锄头。
“也无妨,只是有些锈迹,我来处理。”
“嗯?”
谢寒山难得怔愣片刻,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忙开口解释:“长姐,不是……”
谢安序拎起锄头,又露出了和刚才一样的表情。
“你…”
“没关系,喜欢就好。”
算了。
谢寒山微笑不语。
…下次来的时候避开这个地方吧,否则真的要给长姐演示一下怎么用锄头做武器了。
“在此处逛逛吧,莫要走远。”
“明日巳时,在此处等我。”
说罢,谢安序收了剑,拎着锄头转身就走。
“等…”
第二个等字还未说出口,谢安序便不见了身影。
哈…没有锄头了,先占块地吧。
——
化凌山啊…自上一次回溯离开这里,已有许多年了。
伴着鸟鸣悠悠然走着,彼时谢寒山想着百年之后一定要葬在这里的某棵树下,长眠在地底,白骨能发出芽来,挣扎着生出自己的根。
可惜那么久了,来处难寻,就连归处也有变数。
啊…等抓到那装神弄鬼的人,一定要他抄二十年的书,做二十年的工。
——
清冽溪水载着落叶绕指流过。
谢寒山挽了衣袖俯身拨弄水流,截了片顺水而流的落叶捻在指尖。
片刻之间手腕翻转,那片叶子便如离弦一般迎上他身后那露着獠牙作势欲扑的白蛇。
一击未成,白蛇不做逗留,蛇身迅速蠕动着攀上不远处的古树,留下浅淡蜿蜒的血痕。
谢寒山也不阻拦,只侧了身,指尖夹着新捡的落叶在手心轻敲。
啊…爱养毒物又是混蛋的人,就那一个。
“好精彩,三哥最厉害了。”
繁密枝叶中传出颇为愉悦的笑声,谢声和高坐在古树粗壮的枝干上,左手上缠绕着一条青玉色幼蛇,在腕间缓缓游动。
受伤的白蛇吐了吐信子,亲昵又委屈地碰了碰谢声和的指尖,顺着他的左手纠缠着青蛇游进袖中。
顺着声音抬头,谢寒山面上没有丝毫不悦,抬手撩了撩披散在肩上的发丝,笑吟吟地回话。
“七弟谬赞,我愧不敢当。”
谢声和眉眼秾艳,容貌昳丽,不似中原人,偏像外族模样。于繁叶掩映下笑得明艳。
“三哥的病是大好了?三哥久闭门不出,做弟弟的忧思。今日正巧在此碰见三哥,见三哥精神尚好,实在欣喜难以自已。”
谢寒山听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把脸上的幸灾乐祸收一收再开口。”
“三哥怎么这般说…”
“!”
话音未落,便见谢寒山抬手,那落叶直击面门而来,谢声和猛地侧脸避开,还是被削落了一缕鬓发。
谢声和轻抚颊侧,目光幽幽看着指尖血迹,收敛了几分笑意,复又把视线放回谢寒山身上。
“好狠心呀,三哥。”
屈指掩唇轻咳两声,谢寒山望着他笑。
“哎呀,尚在病中,一时失手,七弟莫怪呀。”
彻底没了笑容,谢声和自树上一跃而下,腕上银饰相碰发出清脆响声,三步做一步走到谢寒山面前。
一双琥珀琉璃眸紧盯着眼前人,见谢寒山无动于衷,谢声和抿唇,像是泄了气一般,终于开口。
“小白认得你,它不会咬你。”
“我没有幸灾乐祸。”
谢声和的声音低了又低。
“我受伤了,小白也是。”
边说着边急着把受伤的侧脸转给谢寒山看,发丝勾缠着繁复的银色耳饰,白蛇也从谢声和袖中探出头来。
“我的头发也被你削掉了。”
双手握拳,谢声和仿佛被一盆冷水消了气焰。
“…你生我的气了。”
谢寒山顿了顿,视线落在他脸上的那道血痕。
似乎是察觉到谢寒山一瞬的怔愣,谢声和轻缓地眨了眨眼睛,小幅度转动眼珠,想要悄悄看他的反应。
猝不及防目光相触,碎光下,谢寒山微微眯眼,恍惚觉得他的眼眸是含了泪的。
作为这一辈第三个进入化凌山的孩子,谢寒山是半放养式长大的。
长姐谢安序痴迷武学,整日在林间练剑少见踪影;二姐谢华庭作为谢家少主,课业多得与天齐。
自他之后来的孩子白日里几乎见不到长姐和二姐的影子,只能揪着他的衣袖喊三哥。
于是领着妹妹弟弟偷鸡摸狗,不,健康成长的重任就自然而然放在了谢寒山肩上,虽算不上多么亲厚,但多少有几分情谊在。
…也许吧。
待他们稍年长后,课业与训练渐繁重起来,少有暇时相聚,这几分情谊也逐日所剩无几了。
——
谢寒山撇开眼没再看他,寻了个理由想着打原路返回算了。
平日里一个人影也找不见,今天出门半个时辰就遇见了两个人,要做的事倒是半点没有进展。
没关系的,在回溯停止之前,都不必太认真了,人也好,事也好,反正都会重新开始。
不必在乎,不必…
谢寒山往回走了两步,忽地轻叹一声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正盯着他背影的谢声和。
“我那里有点心,要吃吗?”
——
送走了谢声和,谢寒山手执茶盏倚在窗边望了望天色,夜幕之上,繁星摇曳。
那…今日便可以去那里见她了。
仰头饮下茶水,谢寒山披了件外衫,轻车熟路来到后山,遥遥望见一人正独坐崖边。
谢寒山轻呼一口气,缓步走至她身后,隔了几步,低声开口。
“阿笙,许久不见。”
于山崖边端坐着的谢笙霖轻抬眼眸,片刻后敛袍起身,风吹衣袂翻飞。
“兄长…三哥。”
理了理长袖,谢寒山走近几步,坐在她方才的位置,抬头望着夜中星宿。
“阿笙知道多少?”
谢笙霖面容平静,似乎不意外谢寒山有此一问,抬头与他望向同一处,轻轻摇头,嗓音淡淡。
“我所知的,是天道让我知道的。各朝各代都有人欲窥天机,可天机从来不是人的掌心之物。”
谢笙霖攥了攥手中玉玦,收回目光。
“三哥何必一心求真辨假,只要你握在手里的东西足够多,那这个世界你说是真便是真,说是假便是假,这不就够了吗?”
谢寒山怔愣片刻,两手撑在身后,上身后倾着仰头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这不像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话,阿笙在安慰我吗?”
谢笙霖没开口,由着玉玦在掌心硌出印子来,听着他的笑声渐渐消散在夜风中。
“为何会是我呢?阿笙,我只是…只是有点累了。”
没有回应。
许是夜深了,谢寒山有几分瑟缩,拢了拢衣衫,苍白的指节捂唇,想要堵住咳声。
冷风忽然被隔绝开了,谢笙霖替他披上大氅,将他因为咳嗽而颤抖的身躯与夜色隔绝起来。
“三哥,天晚风凉,回去休息吧。”
谢寒山单手撑地起身,恍若无事发生,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阿笙也是,早些休息。”
抬脚迈了几步,背后那人开了口。
“兄长…”
“我会帮你。”
裹了裹大氅,谢寒山没有回头,轻轻勾唇,轻声回应。
“我知道的,谢谢阿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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