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袁小梨没有去演武场练剑。
她洗漱过后早早睡下,却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干脆起身将被子叠整齐,把案几搬了过来。
洁白的宣纸在案几上铺开,袁小梨提笔轻蘸,就着窗外的蝉鸣声写了一篇文章。
文章的主角是徐潇潇,结尾是——徐潇潇于袁小梨之恩,可与袁小梨于徐潇潇之恩平齐。
唯欠徐潇潇一只蛐蛐。
写完之后,袁小梨安心睡去。
翌日,骑术课。
袁小梨本想找机会与徐潇潇平心静气地说几句话,但徐潇潇似乎在故意躲她,整整一上午,不论练习骑术抑或学习打马球,徐潇潇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
袁小梨心中明白,徐潇潇酒已醒,看他这态度,是打算与她绝交了。
也罢,她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位高权重受人追捧的大少爷,怎么会把一个平民女子放在眼里,更不会与她交朋友。
只是他变脸变得太快,她有些不适应而已。
回想他变脸的前一晚,明明一切都好好的……难道,是因为张芊芊那些没头没脑的话,他觉得与她往来,于他的名声有损?
袁小梨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那便算了,他二人身份本已是云泥之别,没有结仇已算万幸了。
今日骑术课,先生开始教大家打马球,三十六名学子两两一组练习传球,自行组队。
很快,其他女子均被人相邀而去,只余袁小梨一人留在原地。
安夕晨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徐潇潇,但徐潇潇一把拉住想要前去跟女子组队的胡长清,强迫胡长清与他组队。
安夕晨见与徐潇潇组队无望,又悄无声息地看了一眼落单的袁小梨,轻蔑一笑,而后跟随一男子而去。
袁小梨尴尬地站在原地,想到三十六人是双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单,心下有了一丝安慰。
哪知没过多久,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停在了不远处,从马上跳下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向着她信步而来。
“小梨姑娘,你可愿与我组队,一同练习马球?”
刺史大人家的温公子人如其名,笑起来温柔得如柳枝。
袁小梨惊讶道:“你是说我吗?你愿意跟我组队?”
温亦宁轻轻一笑:“这里还有第二个小梨姑娘吗?”
袁小梨心中一暖:“公子是见我迟迟没有同伴,生出恻隐之心了吧,小梨这方谢过了。”
她福了福身子,牵过马走到了他身旁。
“并非如此”,对方看着她的眼睛道:“是因为我觉得小梨姑娘不拘小节又肯用心,是个打马球的好同伴。”
袁小梨:“……”
她从不知,位高权重的公子哥里还有这么一位平易近人的好人。
怔愣片刻,袁小梨洒脱一笑:“你是个有眼光的,虽然我武艺不行,但论打球,我的技术可是一流的。”
相视片刻,两人同时笑了起来,笑声过于爽朗,吸引了周遭不少人的目光。
胡长清看了一眼身旁板着脸的徐潇潇,凑近问道:“唉,你怎么回事?之前看你天天去教小娇娇练剑,我还以为你属意她,现在又故意晾着人家不管不顾的,什么情况?”
徐潇潇瞪他一眼,“谁说教她练剑就是属意她了?”
没等胡长清回答,他轻盈一跳,翻身上马。
胡长清赶紧追上去,“你属不属意我不知道,但温亦宁那小子平时乖顺得很,今日肯主动出击,十有八/九是属意人家了。”
徐潇潇目光流转间,扫了远处的二人一眼,袁小梨和温亦宁各自牵着马,站在一起说说笑笑,很是扎眼。
徐潇潇心中莫名烦躁。
胡长清还在一旁说话,忽见身旁之人用力甩了甩手中的缰绳,一溜烟冲进了马球场。
忙着找同伴的众人只听到一阵马蹄声,便见徐潇潇飞奔到球场中央,对着地上的马球用力一挥,清脆的“铛”声随之响起,马球被他击入了月门。
未开场便来秀身手,众人捧场地喝着彩吹起口哨,女子们更是被徐潇潇的风姿迷得神魂颠倒。
“徐潇潇技艺超群,不愧是从京城来的。”
温亦宁感叹道。
“公子也不差,论待人接物,更胜一筹”,袁小梨本就很会恭维人,此时见徐潇潇故意表现,心中略有不忿。
“姑娘过誉了”。
温亦宁着实算得上一位堂堂正正的君子,袁小梨报之以一笑,两人开始讨论起马球。
徐潇潇略显单薄地从两人面前走过,昂着脸站到了胡长清身旁。
“唉,你这又是何苦呢,分明心里是在意人家的,非要在这里把自己作死”,胡长清对徐潇潇道。
徐潇潇只轻蔑瞥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在意个屁!”
胡长清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
旁人只看得见徐潇潇冲进马场大露锋芒的风姿,只有他从徐潇潇身上看到了一种“我很烦,别来惹我”的犯傻的倔强。
余下的一整节课,徐潇潇都处于这种明着“展示身手”,暗地里却在跟自己较劲的矛盾之中。
胡长清忽然觉得自己不需要同伴,一个人打马球可能更舒服。
反观不远处的袁小梨和温亦宁二人,两人一直照着先生的意思,心无旁骛地练习传球、击球,总之,他们没有把心思花在某人身上超过三息。
……
马球课后,徐潇潇没吃饭,在寝舍睡了一下午。
晚饭后,胡长清又觉得他怪可怜的,给他带了两个馒头,却被他嫌弃得扔了。
“不吃就不吃,饿死你!”胡长清一脸无奈,“你睡吧,人家温亦宁可是跟小娇娇练了一下午的马球了!你再这样,心爱的女人真的被人抢走了!”
“谁心爱她了!滚!”
徐潇潇就差没把他的枕头扔到胡长清脸上。
……
夜晚,袁小梨还是跟往常一样,在演武场上练习剑术。
兀自耍了一阵,她看着一旁空地,想起徐潇潇“看月亮”的样子。
唉!
袁小梨长长叹了口气。
她依旧不知徐潇潇为何如此待她,但人有千面,别人要怎样,她无能为力。
“想什么呢?”
张芊芊忽然出现。
“没什么”,袁小梨看向她,心底忽然生出几许孤单,“芊芊,你要不要晚上跟我一块儿在这里练剑?”
张芊芊眯着眼睛看她:“徐潇潇呢?你俩吵架了?”
“没有,吵什么架”,袁小梨有些累,就地坐下,“芊芊,聊聊?”
“好”,张芊芊也在她身旁坐下。
“其实我跟徐潇潇以前不熟,就是那次被劫走后他救我出来,才走得近了些。在我眼里,他几乎跟好朋友一样了,但我不够了解他,他来教我剑术,我应该感激的,可他忽然又不理我了,像个陌生人一样,我不太明白他。”
张芊芊若有所思,“或许他喜欢你,但是又不想喜欢你,所以才躲着你。”
袁小梨惊讶看向她:“他怎么可能喜欢我?”
张芊芊摇摇头:“我也说不清,因为其实,我也跟你一样。”
“哪里一样?”
“我喜欢一个人,但他一直在躲我。”
袁小梨皱眉:“那怎么就跟我一样了,我不喜欢徐潇潇,他躲我就躲我吧,并不影响我日后赚大钱。”
“不对,你喜欢的是谁呀?他为什么躲你?”
张芊芊:“你不认识。”
袁小梨八卦之心顿起:“那你说说。”
张芊芊:“他是我在临州姨妈家里认识的,那年表哥带我去看庙会,结果我一不小心跟他走散了。我喜欢的人叫月奴,他在街边耍杂耍,耍得可好看,我就给他扔了一两银子。”
张芊芊似是想起来爱人的样子,笑了笑。
袁小梨想着那一两银子,感叹道:“你真大方,然后呢?”
“我一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后来在街边买东西,被人骗了些钱,他忽然冒出来,帮我要回来一百文。”
“哦”,袁小梨觉得自己在这里打探别人的私事,起码得做个很好的听众,适当出声附和一下。
“我就跟他说,我走散,问他知不知道我姨妈家在哪里。”
“他说小姐,这种事不能跟一个陌生人说,万一我是个人贩子,把你卖到窑子里怎么办?”
“我看着他笑,我说我不信,你是个善良的人。”
“他也笑。”
“他带我去找表哥,实则玩了一路,直到天黑也没找到人,他就带我去了客栈。”
“你俩去了客栈……”袁小梨拉长声音打趣道。
“别乱想,我一个人住的,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带着表哥来找我了,表哥丢了我,心里着急,连夜找人画了画像,满大街寻我……”
“哦,你这就喜欢他了?”
“嗯,也没那么快,后来我就经常去找他,找他一块儿玩。”
袁小梨:“你们认识多久了?”
“一年,也就见了七八次吧,但是现在他不理我了,他说他配不上我,不能耽误我。”
袁小梨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她知道,张芊芊家里是开珠宝铺子的,还有个当官的亲戚。
而街上干杂耍活的,跟她自己一样……
所以她到底是怎么想着跟国公爷家的长子做朋友的?
“那现在呢?”袁小梨问。
“他不理我,我也考进了书院,好久没见他了,小梨,其实我是想着自己开铺子,日后赚了钱,偷偷帮衬他。”
“你想养他?”袁小梨惊讶道。
“不是,我想给他本钱,让他自己赚钱,我跟他五五分,如果他能做好,我就嫁给他。”
袁小梨看着身旁少女,心中莫名有些心疼,“他知道你的想法吗?”
“不知道吧,我没说过。”
“那他多大了?我是说,他要是在这之前娶了别人怎么办?”
“那我……我到时候就让……让你去给他钱,然后偷偷帮衬他一把。”
袁小梨:“值得吗?他也没做什么天大的事啊,值得你这么为他?”
“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想让一个善良的人过上好日子。”
袁小梨帮张芊芊理了理额前被吹乱的头发,莫名有些心疼,“我真羡慕月奴,要是有个人这么对我,我可能会觉得此生无憾了。”
张芊芊拉起她的手:“那就努力学习,一起赚钱。”
“嗯,徐潇潇爱咋咋地,咱们练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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