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剧组通知所有已经确定下来的青年演员进组,组队去绍兴体验当地的风土人情,并且,进行第一次剧本围读。
何以舟站在饭店包厢的门口,先看到了坐在沈筠身旁的冯维瑶,他脸色一白,脚下一顿,差点想扭头就跑。
“小舟,来,给你介绍下,这位出品方星束传媒的老板——冯维瑶。”沈筠笑着招呼何以舟。
冯维瑶双眸含笑地望过来,何以舟觉得这笑盈盈的目光俨若一根根大头针,扎得他生疼,让他没勇气向前迈上哪怕半步。他在包厢门口踌躇不前,须臾后,他艰涩地开口喊了一声“冯总”,要演徐渭的决心不能动摇,绝不能让旁人瞧出异常来。他僵硬地迈了腿,在沈筠的另一边坐下。
“他比较害羞,你别介意。”沈筠打了个圆场,因为何以舟来试镜时的应对也是如此慵倦,他没有把何以舟的郁郁放在心上,反而心情愉悦地靠近冯维瑶,亲昵地耳语道,“何以舟试镜的录像你也看了,不用我再给你介绍了吧。”
“嗯。”冯维瑶向后让了让,避开了沈筠呼在他脸颊上的热气。
沈筠却不管这些,当着桌上其他几人的面,揽着冯维瑶的肩膀,硬是不让人往后躲。
“坐好!”冯维瑶虽压低了声音,倒听不出动怒的意思。
“阿瑶……你躲什么?”
何以舟低头装木头,轻声细语的调笑声依然一字不落地进了他耳朵里。这简直是把身价一百多亿的影视公司老总当小媳妇一样调戏了啊。何以舟的脑袋越埋越低,禁不住想起,网传冯维瑶和沈筠关系暧昧,传来传去的也没人敢坐实这个流言。但这传言是真的吧,真的吧。他觉得自己的三观快被震碎了。
随着演员和工作人员陆陆续续都到齐后,沈筠终于在椅子上坐直,又给冯维瑶介绍了其他人——演徐渭妻子潘氏的小花旦张悦雪,演徐渭朋友张元汴的宋辛磊,沈筠介绍了一圈,有些人冯维瑶认识,有些人冯维瑶不认识。
每个人争着往冯维瑶眼前凑,冯维瑶的公司投资娱乐产业,愿意提挈新人,出品投资的影视剧给年轻导演和演员们提供了大量的机会。圈内从演员到导演,每个人都对他趋之若鹜,期待得到他的另眼相看。当然这里面不包括沈筠和何以舟。
何以舟一个人缩在后面,一点也不想引起冯维瑶的注意,他垂眸摆弄着桌上的餐具,安慰自己开机后,应该就遇不到了吧。
谈笑间,热菜陆陆续续地上了桌。
“这道绍三鲜得到过宋高宗赵构的赞誉,大家快尝尝。”沈筠指着刚上桌的一道菜说着。
“要烫点黄酒吗?等下还有活动,喝点酒,大家浅尝辄止,没问题吧。”沈筠问。
“烫点吧。来绍兴怎么能没有黄酒。”冯维瑶也同意。
导演和投资人都没有异议,更没有其他人反对了。
服务员给每人面前的小酒盅里斟满了透亮的黄酒,整个房间里飘起了让人骨头发酥的醇香。
何以舟浅呷一口,甜的,再来一口,有点酸,第三口,涩涩的,然后,三小口就喝完了。他抬手让服务员再给他倒上了一杯,顺滑甜蜜的酒液在口腔里打个圈,一口便让第二杯下了肚,他的身上升起了些微的暖意。
“你一杯就可以了啊。”
何以舟眼角的余光瞄到沈筠扣住了冯维瑶的手腕。
“真事多。”冯维瑶嘴上倔强着,把手里捏着的第二杯酒放回了桌上。
瞅见冯维瑶吃瘪,何以舟装没看见地侧头,和另一边的张悦雪聊起天。
“我的天呀,这什么味道!”霉千张被端上桌时,张悦雪惊叫起来。
“霉千张嘛,这是绍兴过去中等以下人家的下饭菜。”沈筠对张悦雪解释道。
“还有这盘苋菜梗。”何以舟把面前的苋菜梗指给张悦雪看,“尝尝看。”
张悦雪用筷子夹了一个,咬了咬,吐在了桌上,大呼好难吃,又咸又咬不动。
何以舟眉开眼笑地说:“是很难吃,不过,过去的绍兴人就用这做下饭菜,还有梅干菜也很咸很咸。徐渭小时候也很可能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
“小舟说的对,徐渭在他父亲去世后,嫡母因为家道中落闲散家中仆人,包括把他的生母也赶走了,可以想象,家中的清苦。今天,每个人都要尝尝苋菜梗和霉千张。”
“导演,饶了我们吧,这苋菜梗我已经尝了,霉千张这味道,我闻着就想吐啊。”张悦雪撒娇道。
“小舟。”沈筠喊了声何以舟,意思是让他带头。
“导演,我也闻不得霉千张这味。”何以舟笑起来讨饶,他倒不在乎吃霉千张,但他真吃下去了,沈筠借此逼着每个人都必须吃,那说不定等下这一桌人能合起伙来把他扔河里。
“别人不吃可以,你必须吃。”沈筠不放过何以舟。
“行。”
冯维瑶放下茶杯,瞅了眼何以舟,看着他夹了块霉千张放进嘴里,双唇因沾了酒显得湿润而艳丽,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而滚动。他又把目光转到了沈筠脸上,想着沈筠和何以舟这两人真是越看越像。
电影原来定好的男主是顾品青,可前不久,沈筠和顾品青闹翻,顾品青宁愿付违约金也要辞演。冯维瑶为了这事刺了沈筠几句,沈筠当然不买账,两个人在公司互不相容地大吵一架。但吵架归吵架,更让两人头痛的是,要到哪去再变出一个能演好徐渭的男主。万幸,何以舟的试镜很令人满意。嗯,不得不说,何以舟确实很适合这个角色。
霉千张的插曲后,大家谈谈笑笑地吃完了饭。按照日程安排,剧组的工作人员带大家去乘坐乌篷船,浏览绍兴老城区。工作日又下着雪,路上行人稀少,游人几乎没有。
这么浩浩荡荡的几十个人到了河边,乌篷船停靠在河道边,船顶盖着如同厚棉被一样的积雪,年老或年轻的船工从乌篷船里钻出来,拉着他们上船。
最多三人一条船,沈筠挽着何以舟上了同一条小船,他和何以舟坐一头,冯维瑶坐另一头。
船夫用脚踩着浆,几条小船在河面上荡悠悠地分了开来。河道两旁是青砖灰瓦的老屋,屋顶上覆盖着皑皑白雪,沈筠抓了把乌篷上的白雪在手里。
何以舟紧张地捏着船沿,弯着膝盖,紧缩着自己,不敢把两条长腿伸到冯维瑶那一边去。
“别紧张,不会翻船的。”沈筠舒展开身体,搂着何以舟的肩膀调笑道,“你这么怕掉水里,可演不了自小在水乡长大的徐渭哦。”
何以舟尴尬垂下头,没有说话。
沈筠感觉到何以舟硬邦邦地绷紧了整个背脊,不再逗弄他,转眸朝冯维瑶说:“你喜欢小舟吧。”
何以舟心头一紧,故作平静地望向河岸旁的风景。
“说什么呢?”冯维瑶笑了笑。
“我们认识也有十多年了,你喜好哪一口,我能不知道?你就是个人渣。”沈筠转头又叮咛何以舟,“小舟,我和你说,你要是在我这里被这人渣啃了,苏循绝对跟我翻脸。所以,离这人渣远点。”
“胡说什么呢?”冯维瑶笑得人畜无害,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何以舟。
何以舟低着头,没人瞧见他眸底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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