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进了院子二话不说,直接走到盛甘跟前跪下磕头。来的路上他都想好了,要说,“当牛做马,报答盛爷的恩情。”然而此时到了盛甘跟前,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甚至有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盛甘看他跪在那里不说也不动,心中戾气翻腾。他拿起自己刚刚抄写的心经诵读了一遍,看着最后的落款,心中的戾气慢慢平复下来。“不苦”这是他的字。他刚出生就被护国寺的戒圆和尚批命,说他七杀入命,又生于将门之家,杀伐之气过重,恐难活过二十。父母为他取名盛甘,就是想用名字冲一冲他命中的杀伐之气。来了护国寺后,老和尚为他取字“不苦”,亦有此意。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二狗子往前跪行两步,问道:“您是要买下我吗?”
盛甘不知道他的光脑袋里都在想什么,自己说取名字,他说卖身,“我买你干什么?”
二狗子睁着两个黑溜溜的大眼睛不解地看着盛甘,“不是要买我?我们村子很多孩子都是被买他们的主子赐名的。你要给我取名字,不就是想买下我吗?”
盛甘皱眉,“我就只是想给你取个名字,方便称呼你,你现在那名字叫不出口。你先起来,多大了还在地上爬?”
二狗子听说自己不用卖身,还能有名字,开心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凑到盛甘跟前,问道:“您要给我取个什么名字啊?”
盛甘把手边刚抄的心经递给二狗子,“你从这里面挑一个字。”
二狗子接过看一眼,挑了一个好看又简单的,指给盛甘看。他觉得自己可聪明了,名字选个简单好看的,容易学,写出来还好看。
盛甘看着二狗子手指的那个字,眉头一挑,“你还挺会挑,知道这个字念什么吗?”
二狗子摇头,“我不识字啊!”
“不识字你还骄傲上了。崔家的梧桐书院就在附近的山上,我送你去上学吧!”
二狗子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摇头拒绝了盛甘的提议,“我还得照顾我娘,无法安心去上学。而且,梧桐书院一听就很厉害,我一个字不认识,去了也听不懂先生讲什么。”
梧桐书院的确不收未开蒙的学童,这小子虽是个文盲,脑子却很聪明。盛甘用手指敲敲桌面,“那你就每天到我这里来吧!爷亲自给你开蒙。”
二狗子咧嘴一笑,抱拳弯腰行礼,“先生。”
盛甘手指点点桌面,“茶。”
二狗子忙捧起桌上的茶盏,膝盖一弯就要跪下拜师。盛甘抬脚垫在他的膝盖下,没让他跪,“我只是给你开蒙,教你认识几个字,用不着下跪。”
二狗子现在是盛甘说什么就是什么,听话地站直身体,弯腰把茶盏递到盛甘面前,“先生,请喝茶。”
盛甘接过茶盏喝了一大口,站起身带着二狗子进了西次间,“这里以后就是书房。”南墙窗户下放了一个长桌,一把椅子。桌子上放着文房四宝,应该是平时盛甘抄经用的。
“言吉,再搬一把椅子过来。”盛甘对着门外喊道。
“是。”言吉很快搬了一把椅子进来放在长桌前。又转身出去把院子里的茶具搬了进来,摆在了长桌一角。
盛甘把那份心经铺在桌子上,指着刚才二狗子选中的那个字,说:“我们就从你的名字开始学。你选的这个字是苦,酸甜苦辣的苦。”又取了一张空白的纸铺好,毛笔蘸饱了墨,在纸上用楷书写下了吴苦两个字。“这两个字就是你的名字,你姓吴,配苦这个字倒是正好。”
二狗子探头去看纸上的字,方方正正的两个大字,“吴苦,无苦,无苦都是甜。幸好我姓吴,我要是姓郝,就是好苦了。”他又指着心经上最后两个字问:“这个字是什么?什么苦?”
“这个字是不,不苦,是我的字。”
“不苦,听上去像和尚的法号,字是不是就是你的法号?”二狗子好奇问道。
盛甘给他讲解道:“不是法号,我也不是和尚。字是名的延伸,男子二十而冠,取字。我的字是由这寺里的戒圆和尚取的,所以也带着一股子和尚味儿。”说完盛甘发现自己竟然有为人师的耐性。
二狗子其实并没有听太懂,但是他知道自己有名字了,而且名字寓意很好,所以很开心,“不苦也是甜,咱俩的名字都很甜啊!”
吴苦在一侧写字,盛甘在另一侧喝茶,言吉不知去了哪里。空气中弥漫着寺庙独有的檀香味儿,与墨汁的味道交织在一起,阳光正好,整座小院静谧而祥和。盛甘那颗常年躁动的心都跟着平静下来了。
之后的三个月里,吴苦每天都来学字,风雨无阻。言吉每隔十天带之前那位最年轻的大夫来给吴母复诊,调整药方。吴母的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好在用药之后不像之前那么痛苦了。进入腊月之后,吴母的生命彻底进入倒计时。吴苦也不再去护国寺,而是整天陪在吴母身边。
都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一大早盛甘拎着护国寺的八宝粥送来吴家,将自己要回京的消息告知了吴苦。因为知道吴母的情况不太好,盛甘特意留下了言吉。
腊月二十三,小年。吴母强撑着身体起来祭了灶王爷,和吴苦、言吉分吃了糖瓜,之后身体就再也无力下床了。
腊月二十六,大夫来复诊,这次大夫给的不再是药方,而是三个药包,递给吴苦,说道:“老夫人的心态好,而且是一位听大夫话的病人,能撑到现在,已经超出了我和师傅的预料。只是她的身体底子终究还是太薄了,我和师傅商量后觉得老夫人既然已经坚持到了现在,怎么也得让她过了这个年。这三副是极凶猛的药,一副能维持两天的生机,三副就是六天,一旦药断,人就再也无力回天。至于要不要给老夫人用,你们自己决定。”
吴苦攥紧手中的药包,红着眼睛问道:“能多开几副吗?”
大夫摇头,“这种虎狼之药,用的超过一定剂量,再多用也不会见效了。以老夫人目前的身体状况,三副已经是她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这些时日,辛苦您来回奔波为我娘诊治。”吴苦说完对着大夫深鞠一躬,以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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