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三正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新货，脸上带着几分满足和狡黠。
他的这间小破铺子虽不起眼，却在这条街上站稳了脚跟，靠的就是一双毒辣的眼睛和多年积累的门路。
正当他得意地打量手里的零件时，忽然“咣当”一声巨响，小店的玻璃门被撞开，连带着柜台都震了几下。
他抬头，见早上来过的小姑娘又闯了进来，只是此时的她与白天那副干净整洁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全身脏兮兮的，沾满了污垢，隐约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和酸臭味的混合味道，像是刚从某个废料场爬出来似的。
徐老三皱了皱眉，伸手在鼻子前扇了几下，满脸嫌弃地开口：“小姑娘，又来卖垃圾啦？”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好奇。
这是她今天第三次来了。
许霁没有理会他的嘲讽，拖着一个大编织袋，径直走到柜台前。
她动作利索地将袋子口一敞，脸上扬起一个狡黠的笑：“高端货。”
徐老三闻言，瞥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眼神顿时变得炽热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往袋子里瞧，那一袋子残肢断腿让他心中狂喜。
这些玩意儿在黑市上可是稀罕货，尤其是那些安装廉价义肢的器官贩子，简直把它们当成宝。
他伸出手，正要拿起一件细看，却见许霁动作迅速地一把合上了袋口，挡住了他的动作。
“等等，我有条件。”许霁身子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柜台上，带着几分笃定的挑衅，“告诉我这些东西具体怎么卖，我能给你搞来更多……不过，你得多给点钱。”
徐老三眼珠子一转，脸上迅速堆满笑容：“嘿，小姑娘，别急嘛。一切都好商量。让我先看看货行不行？”
许霁从袋子里拿出一只完整的手臂，随手丢到柜台上。那手臂掉落时发出沉闷的声响，显示出材质的扎实。
徐老三凑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只手臂，细细打量起来。
他的目光瞬间被手臂上的材质吸引住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废品，而是一件实验区的顶级材料。
全联邦谁不知道，上城区实验区的残次品，到了下城区就是顶级的稀缺资源，更何况眼前这件明显没有编号的残肢。
“啧啧，这材料，还是实验体的货色。”徐老三低声感慨，眼底闪过一抹贪婪。
他看了许霁一眼，心中警觉起来：自从“拟态计划”实施后，实验区的监管变得越来越严格，这种顶级材料流出来的概率本就极低。而没有编号的实验体残肢，背后显然不简单。
“好货啊！”他压下心头的疑惑，强忍住兴奋，“小姑娘，这一根胳膊，在黑市上少说能值你三趟垃圾跑的钱。我给你……一半，怎么样？”
“六成。”许霁不假思索地回道，眼神毫不退让，“我能一次带回来三十根以上，你要是抠门，我另找买家。”
徐老三面露犹豫，磨了磨牙，最终咬牙一闭眼：“行！六成就六成！”他急忙站起身，双手迫不及待地去拿袋子里的其他货品。
许霁冷眼看着徐老三的举动，手插在兜里。等到徐老三手里拿出虚拟摄像头，点开支付界面时对着许霁的眼睛，许霁扫了一眼：支付成功14400点。
“交易完成。”徐老三笑得见牙不见眼，却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小姑娘，留个联系方式呗，方便咱以后长期合作。”
许霁冷笑一声，指了指街对面那家摇摇欲坠的小旅店：“我住那儿。今晚买了脑端，明天联系你。”
徐老三咂咂嘴，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等门一关，他立马拨通了一个号码：“喂，老马，我这有好货，三十根顶级实验品，赶紧来！”声音里掩不住的兴奋，仿佛早已盘算好下一步的谋划。
......
许霁坐在小旅店昏暗的小房间里，桌上的便当散发出一丝暖意。
便当里的米饭细长发白，散发着淡淡的麦香，但吃进嘴里却有些夹生，软硬参差，仿佛是在敷衍胃的填充物。
她不在意这些，只是低头大口扒着米饭，似乎想用这种粗糙的动作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
这是她从实验区逃出来后吃的第一顿像样的食物。尽管味道一般，但在一连数日靠垃圾场里捡到的几根营养液勉强充饥后，这顿饭竟让她产生了一种久违的满足感。
便当盒里只剩几颗散落的米粒时，她手腕一抖，随意地将空盒子丢进垃圾桶。盒子撞击桶壁的声音有些尖锐，许霁皱了皱眉。
她掏出了自己的新脑端。这是她刚从主街上的正规店铺里买来的最老款型号，外壳有些划痕，但胜在便宜。
找回旧数据花了她整整八千点，再加上生活费用，她现在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
将脑端轻轻扣在手腕上，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设备启动后，屏幕缓慢亮起，加载页面转了足足一分钟才打开。看着那缓慢得让人心焦的进度条，许霁忍不住叹了口气。
“连3G网都比这个快吧。”她心中暗骂。
然而，比起网络问题，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身份。
脑端上的数据恢复了不少，但其中有价值的信息少之又少，绝大部分是垃圾邮件和广告推销，内容无聊至极。然而，在翻阅通讯录时，几个备注却让她停下了动作。
“知更鸟”
“雨滴”
“硬币”
这三个名字被整齐地排列在屏幕上，显得格外刺眼。
简单却无规律的代号让她心中涌出某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或听过类似的称呼。
“间谍代号……”她低声呢喃，指尖轻轻划过屏幕。
如果她的身份真如猜测，是一个潜入实验区的间谍，那么这些备注很可能是她的“同伴”或“上线”。
而她自己也应该有一个代号，只是……她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的手悬停在“知更鸟”的名字上，屏幕上的拨号按钮静静地等待她的触碰。几秒钟后，她缓缓收回手。
“不行。”
她摇了摇头，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第一，她的任务失败被判定为销毁，现阶段贸然联系很可能会暴露行踪。
第二，她连自己的身份和任务都没想清楚，现在联系这些人无疑是冒险。
许霁捏了捏眉心，脑海中一片混乱。
她需要钱，需要记起自己的过去，需要重新理清自己的处境。但这一切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透过那摇摇欲坠的玻璃，街道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了这条拥挤的街巷。流浪汉聚集在路边，裹着破旧的毯子，偶尔有人低声说笑，更多的是无声的麻木。
白天还开着门的几家小铺子已经关得严严实实，门板上贴满了斑驳的广告和警示标语。
许霁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化学制剂的酸臭味混合着腐烂的垃圾味道从窗缝里钻了进来。
她心里一阵烦躁，迅速拉上窗帘，将这一切隔绝在外。
回到床上，她侧身躺下，酸涩的疲惫感蔓延全身，脑中却像一团乱麻，越想理清越混乱。鼻腔里还萦绕着自己身上的异味，她皱着眉头，闭上眼睛，企图让自己沉入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开始模糊，黑暗中，一个冷漠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第一轮稀释。”
紧接着，是机器轰鸣的低响。
“第二轮测验。”
冰冷的针管，灼热的疼痛，交织成一幕幕模糊的记忆碎片，在她脑海中反复播放。
“销毁失败品055号。”
那个声音冰冷无情，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如同深渊中的魔咒，将她死死困住。
许霁猛地翻身，蜷缩起身体，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的手紧紧抓住被单，直到手指泛白，才勉强从噩梦中挣脱。
她睁开眼睛，胸口急促起伏，窗外传来流浪汉的争吵声，破碎的酒瓶声像是某种隐秘的信号。许霁目光沉沉，望向天花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不能继续这样无能为力了。”
她站起身，走向洗手间，推开锈迹斑斑的门，里面的灯光微弱而闪烁，映在裂开的瓷砖上。
许霁脱下了满是污渍的衣服，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瞬间浇透了她的头发和身体。
水流渐渐变得温热，她抬起头，任由水珠顺着发梢滴落。镜子上的雾气渐渐弥漫，将她模糊的影子藏匿其中。
她擦干身体，换上昨天从路边捡来的宽松衣服，走出旅馆，步入街头。
湿冷的夜风扑面而来，掺杂着垃圾与酸臭的味道，令人作呕。许霁用力裹紧了外套，快步走向街角的一家便利店。
便利店的自动门滑开，冰冷的人工音响起：“欢迎光临。”室内的灯光比外面明亮了许多，但依然显得昏黄破旧。
她挑了两套廉价的衣服，顺手拿了个三明治结账后走出门，拎着塑料袋穿过街道。
她抬起头，远处的上城区在夜幕下散发着迷人的光芒。那些直插云霄的高楼就像巨兽般冷漠矗立，建筑上的高清屏幕此起彼伏地播放着各类广告。
色彩鲜艳的影像与刺耳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光污染毫不留情地侵入到她所在的街道，将这个破败的角落照得模糊不清。
许霁停下脚步，目光不自觉被那明亮的广告吸引。她似乎看到了奢华的宴会，年轻男女举杯庆贺，伴随着金色的烟花在虚拟的夜空中绽放。高跟鞋叩击地面的清脆声，欢笑声，还有舞池中交谈的片段，仿佛跨越了屏幕传入耳中。
她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容。
闭上眼，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这些虚假的喧嚣从脑海中退去。再睁眼时，她已经转过身，朝着小破旅馆走去。
走到街角时，一个小男孩蜷缩在地上，身上裹着破旧的毯子，他瘦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冻得瑟瑟发抖，脸上苍白而麻木。许霁的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手里那还温热的三明治上。
她犹豫了一瞬，将三明治扔进了男孩的怀里。
小男孩怔了一下，抬起头，用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望着她。许霁看着他的神情，眉头微皱，低声说道：“吃吧。”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将三明治抱得更紧了一些。许霁叹了口气，没有再停留，转身离开。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卷起塑料袋的窸窣声。许霁走得很慢，仿佛每一步都像是在这座城市的冷酷现实中跋涉。
“这座城市，能把人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她心中默默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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