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该同我说的。”他翻身坐在床沿,面色闪过不自在。
“你可是吃醋了?”
应着这句话,沈靖安的心口咯噔一跳,掩饰性地轻嗤,眼神傲娇:“你想多了。”
“近来天气多变,既来了月事,莫要贪凉。”他起身要走,撩开楠木垂眉罩下的薄帘时,回头看她:“不过子嗣一事,也该提上行程了。”
事情化险为夷,庄秋桐暗自松了口气,蓦地,那只手突然又靠近,她下意识躲开,面色警惕。
沈靖安的手悬在空中,再次伸过去擦拭她眼尾的泪水:“怪我,下次不会再怀疑你了。”
单薄的脊背微微弓起,庄秋桐的手撑在床面,犹豫着,上前环住他的脖子,软着嗓子应下,眼底却冰冷一片:“嗯。”
*
月上眉梢,齐文姝拎着裙摆小跑过浮桥,一颦一笑,回头催促焦恒:“快些!”
焦恒手提荷花灯,跟在她身后,腰间的佩剑随着步伐而发出细微的磕碰声响。
修长的手指拨动水面,随之而荡起的细波在月色下宛若流动的银绸,花灯漂浮,焦恒望着烛火连缀的湖面,余光注意到齐文姝偏过来的头。
“你有没有发现我今天哪里不一样?”
迎上她那双弯成月牙状的眼仁儿,焦恒摸了下头,笑得腼腆:“也很美,昨日的妆容温柔,今日妩媚。”
齐文姝最吃这股子乖巧害羞的劲,面颊不自觉泛起红晕。
“我要你看的是银钗!”齐文姝垂眸咬唇,交叠搭在膝盖上的双手遮掩住半张脸,语气嗔怪:“呆子......”
她这段时日以各种形式给了焦恒不少银钱,只愿他能早日脱离镖局这个危险之地,但焦恒嫌少回礼,昨夜他终于开窍送了她一支银钗,她迫不及待就戴上了。
「这次行动路过当地的银铺,见着这支银钗,感觉很适合你,便买回来了。」
焦恒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笑了笑:“很衬你。”
静谧的气氛催生了暧昧缱绻,齐文姝眼眶中的甜蜜几乎要溢出来:“你下个月是不是要押运货物去滁州?”
“还没说,但得在那边待上两月。”
“不管你去哪,就算是寒苦宁古塔,人迹罕至的荒漠,亦或是瘴气蔓延的琼崖,我都来。”削葱根玉指托着腮,明亮的双眸盈着天真稚气的笑。
闻言,焦恒半愣,沉寂的心弦不知为何,突兀地颤了颤。
“不管哪里你都来?”
齐文姝重重点头。
“你就不怕我做什么?”
“你救了我,我信你!”连翘发髻上的银钗泛着银泽,娇楚面容上是不谙世事的单纯:“再说了,你会娶我,对罢。你索性离京前来提亲如何?这样我也好顺理成章跟来。”
话题落了地,齐文姝见他沉默,拉着他的手软语撒娇:“外祖母要把我许给官家男子,你若再不提,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我嫁作旁人妇吗?”
焦恒的花言巧语信手捏来,可眼下,他竟有些不忍。
“我......”他顿了顿,故作颓丧失意:“我还没准备好,其实我还没有从亡妻回忆里走出来,这样对你不公平。”
而就在不远处的沉水樟后,血刃看向隐于树影后的主子:“公子,可要属下杀了那个焦恒?”
“杀?”
沈骁安轻哼,他算是看明白了,他这妹妹当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纵使他把证据摆在她面前,她也不愿信半分,只认为他是在故意拆散他们。
他实在气得窝火,不打算再管束她,可眼见着自家白菜就要被死野猪拱了,他终究是放心不下跟过来。
“杀了他,姝妹不得和我拼命?”沈骁安暗暗深吸了口气:“去,把小姐绑回府,我属实看不下去了。”
血刃颔首,然而还不等他动作,湖边传来清脆的巴掌声,惊飞了林中鸟。
只见原本还你侬我侬的二人,下一瞬焦恒就被齐文姝扇偏了脸。
莫说同行的婢女面露诧异,就连暗处的主仆二人都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庞。
这一声,着实称得上响亮。
“你没忘干净为何来招惹我!”齐文姝的双目瞪圆,清泪汇聚在眼睑中端,犹如断线的珍珠吧嗒滑落:“那你说那些情话的时候脑子里想的究竟都是谁!是我,还是你的亡妻?你始终带着对旁人的情意与我亲昵?当我是你聊以慰藉的低贱女人吗!”
焦恒被她扇得发懵,他以为自己在塑造深情人设,齐文姝怎会是这副反应?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她,而对方已决绝地扭身离去,越跑越快。
“齐文姝!”
他正准备追过去,没防备身后飞来的刀鞘,后颈被击中,顿时失去意识。
沈骁安执剑而来,抬脚就是一踹:“带回去。”
*
这几日沈府变故多,蓝夫人和离回衢州,白日膳堂也不见齐文姝。
庄秋桐正好奇着,倒是从老夫人和二当家口中得知了昨夜的事。
“真不知该如何说你们这些晚辈。”老夫人夹了块肺片:“当自己是救赎疾苦的角儿不成?老老实实找个门当户对的,往后即便感情没了,至少带来的利益是摆在那里的。”
二当家没吭声,继续夹菜,眼下的乌青和愈发凹陷的眼窝暴露了他近来的疲惫。
“中府都尉家的贺言铭我瞧着就不错,知根知底,论起来他与姝儿还算是青梅竹马,那孩子一直也有意于她。前日他从临安回来,得知姝儿近来和一男子交往甚密,还来老身这探口风呢。”老夫人笑着摇头:“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思最好猜。”
庄秋桐听了个大概,出了膳堂后,思量间,决意去寰香园探望探望齐文姝。
主仆刚绕过荷花池,就见镖局行头的男子进了寰香园。
她们从前随行去过镖局,见过这个男子,正是焦恒的好友。
“镖局的人怎么被放进来的?莫不是来当说客的?”青莲看向自家女君。
庄秋桐加快步伐:“过去看看。”
寰香园的仆从们无不围在回廊偷听,见庄秋桐过来,心虚地低头行礼,随即散开。
而当她们回头去看,发现她们主仆亦覆门听着,于是彼此交换眼色,各自拿着扫帚、花洒等工具慢慢凑过来。
“鄙人不该瞒小姐的。”那男子叹息,瞥到丢在地面毛毡上的银钗,欲言又止:“银钗不是焦恒特意给小姐买的,我们前段时间也没有押送什么货物,而是回了趟老家,焦恒与他娘子......温存过后才想起了你,回来的路上随手买的。”
齐文姝的眼睛已经哭得浮肿胀痛,即使已经知道了真相,但听到旁人提及,心脏还是控制不住地锥痛。
“这个也不是真银。”男子有些难以启齿,捡起后刮掉表面镀的那层银,里面是青铜。
齐文姝登时站起身来,夺过银钗细看后,发出无力的冷嘲:“我送他的物什都不知可以换几百支金钗了,他却连送我支银钗还是掺假的。”
就像他给出的爱,低劣不堪。
“小姐可是因为当初焦恒救你一事而生了情愫?”
闻言,齐文姝眼底闪过愣怔,莫不是连这也有假?
男子有些不忍看她的眼神,闭了闭眼,尽数倾吐:“当初你被强盗掳走,我们听到动静就要过来的,是焦恒阻止了我们,让我们不要多管闲事,说可能是抢货人的陷阱,可后来你的婢女来求,道出你的身份,他反倒冲在了最前头,留我们运货。”
“这段时日他到处炫耀,说大户人家的女儿也不过如此。”男子磕磕绊绊:“......愚笨好骗。”
齐文姝心里最后一丝希冀也消失殆尽。
“所以,他自始至终把我的投入当作笑话?”
见她落泪,男子深吸了口气,长长吐出:“小姐别看他尚不足弱冠之年,但已经娶妻三回了,在感情这块,您占不到便宜的。”
“我占便宜?”齐文姝听出他话中含义:“所以在你们镖师眼中我很老,是我老牛吃嫩草?”
边上的绿荷亦是气圆了眼:“放肆!你那兄弟就是未曾娶过妻也是高攀我家小姐!瞧你说的浑话,怕不是想挨板子了!”
男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跪了下来:“鄙人嘴拙,鄙人没有那个意思呐!只是想劝您莫要为他难过了!”
不等他说完,绿荷已经提声:“来人,把这厮丢出去!”
外头的八卦群体立即让开道,庄秋桐侧了个身,当看见身后抱着胳膊气定神闲的沈骁安,不由得一愣。
“桐娘还真是一如既往爱偷听呢。”
听出话里的调侃,庄秋桐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驳:“我只是担心姝娘子被劝动!”
“诶沈将军!沈将军!我该说的全都说了,求您放了我的兄弟罢!沈将军!”男子被一行人强拖了出去,只留了只靴子,孤零零地立在院子里。
见他转身要走,庄秋桐疑惑:“你不进去看看吗?”
沈骁安扬起的嘴角敛起,只是淡淡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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