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前几日圣上赏了太子两颗,又给了沈骁安一颗,沈靖安手里的这颗夜明珠,想来是太子赏赐了。

他轻嗤,不曾想沈靖安会舍得送给庄秋桐。

见他俩抱在了一起,沈骁安敛下眼皮,合上了窗牖,随即打开柜面上放置的锦盒,明亮的光芒映在深邃俊美的面容上,半晌,他把锦盒搁在回廊栏杆上,大喊:“你们谁抢到算谁的?”

顷刻间,闻寂、清风、血刃打了鸡血似的冲了过来,你争我抢。

沈骁安嘴角扬起的弧度慢慢回落,侧身望着墙壁上逐渐凋零的凌霄花,舌根不知因何,竟泛起了几丝酸涩。

*

自蓝夫人回了衢州,老夫人就有意栽培庄秋桐执掌中馈,这无异于对沈府人宣布她的主母地位,见状,众人对她无不比之从前尊敬。

庄秋桐倒不在意沈府人的态度,反而面对这么多需要处理的事宜,心中有苦难言,她并不愿挑这担子,但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不久后会离开沈府。

蓝夫人或许会回来,但她绝不会再与沈府扯上任何瓜葛。

距离上次谎称“来了月事”已过去五日,面对沈靖安一日比一日黏腻的眼神,她背地里直犯恶心,如何也想不明白前世怎会看上这等货色。

这日午后,庄秋桐可算得了闲。

细雨空濛,她站在回廊望着天际,水珠沿着屋檐垂落成帘,落在指尖温凉湿润。

“这一路没被人瞧见罢?”

青莲颔首:“女君放心,青莲亲自办的事。”

“可把逢春轩那位请来了?”

“那个婢女说她家娘子小憩后会过来。”

庄秋桐捏着帕子擦掉指尖的水渍,语气不疾不徐:“与某些人接触就像是沾到了雨水,表面能擦拭干净,但只有自己清楚,上面还残留了许多看不见的污渍。”

青莲瞬间听懂了话外弦,与此同时,前院传来叫唤。

“姐姐可在?”

“去备茶。”庄秋桐边叮嘱边往前走,静香已经被院中仆从领了进来。

“妹妹来了,里面坐。”

静香一眼就注意到了对方身上的珍珠纱料子,浅紫对交穿配以月白罩裙,里面的襦裙质地细腻,肉眼可见的昂贵。

这阵子锦绣苑这位得了公子青睐,她没少听人说公子往这处送好东西。

她酸溜溜地打量庄秋桐,视线落在那张脸上,试图看出平庸的一面,然而左瞧右瞧,把自己气得郁结。

狐媚子!

庄秋桐并不知她的想法,只是笑着斟茶:“这是我从同安郡带回的高山云雾绿茶,妹妹尝尝,若是喜欢,我让青莲给你送些去逢春轩。”

静香轻笑:“姐姐莫不是来暗讽静香?”

她倨傲地站起身来:“我承认那时想借机扳倒你,如今你想算计回来,直截了当地做事便是,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想着演戏给谁看。”

“我何时说过要报复?”

静香回头看她:“你叫我来,不就是想羞辱我?”

庄秋桐不置可否,托着茶盏抿了口:“你可想承宠?我知晓公子从未去过你那处。”

“你!”静香气愤地怒指她:“你还说不是羞辱我?我告诉你容貌是不顶用的,再好看的皮囊公子也会看厌,也会随着年岁衰败,等往后,公子就会明白我对他的真心。”

“那你要一直独守空房?”庄秋桐正视她:“你所谓的真心,在他眼里,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静香霎时间红了眼:“你凭什么......”

“我可以帮你。”

她诘难庄秋桐的话卡在喉间:“你帮我?”

“对,实话和你说了,我对公子没有任何情意。”庄秋桐倾向她:“若你愿意,替我承宠如何?我会助你怀上子嗣的。”

静香惊到瞳孔都放大了几分:“你不愿怀?纵使不爱,哪个女子不想要子嗣傍身?莫不是你心里藏了汉子?意图离开沈府?”

庄秋桐没有回她的话,坐下继续抿茶。

“你倒是说话呀?你!你该不会真瞧上了沈大公子?”静香见她气定神闲,急了。

“你不必去猜我的动机,我只问你愿不愿?”

静香闻言神情微变,审视地看着她:“你不会是在偷偷使什么计谋对付我罢?”

“对付你?”庄秋桐发笑:“那你还真是看得起自己,一个极度不受宠的侍妾,我有何忌惮的?你从前不也全然不把我看在眼里,甚至懒得针对我?”

静香被她怼得哑然。

“你不得宠,若能有个子嗣,公子兴许会看在孩子的份上怜爱你几分,此事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静香脸上显然动摇了,半信半疑地看她:“你就不怕我把此事告诉公子?”

“你不会。”庄秋桐笃定:“我倒了台,再迎个主母进府,她不打压你便算好的了,更遑论助你。”

静香微微低头,唇线抿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想怎么做?”

庄秋桐了然地扬起嘴角。

她知道静香会答应,纵使是陷阱,她也会尝试,因为陷阱上面放着的,是于她而言最诱人的饵。

*

这日沈靖安照常回府,晚膳后,庄秋桐主动邀他去锦绣苑听她弹奏箜篌。

“怎么?刚学了没几日就会了首曲子?”二人走到石榴树下,沈靖安笑得意味深长,听出了藏话,却偏偏要去点破。

纵使树影婆娑,沈靖安还是瞧见了她蹙起的蛾眉,似乎在怨他的不解风情。

“官人不便来就算了。”

早就猜到她会这般欲拒还迎,沈靖安反倒觉得暗爽,他拉过庄秋桐的手臂,将藏在袖中的镶珠宝花蝶金钗戴入她的发髻:“没有说不来。”

他打量了番,满意点头:“还挺适合你。”

“官人特意买的?”

“向太子谏言了一二,这是得来的赏。”沈靖安抚过她鬓角的青丝:“南罗山的那批官员和山匪依律当斩,但溯源在当年的赈灾粮被吞,我便提议将这些人发配宁古塔十年,太子采纳了。”

庄秋桐眸子半转,试探开口:“说起来太子不愧是储君,居然这么快就查清了背后的贪污官员。”

沈骁安前脚刚去南罗山,太子后脚就把案子破了,显然是他们寄出的那封信被太子截了胡,只不过太子何故要帮沈靖安?太子既知沈靖安是沈骁安的弟弟,为何还要去拉拢?

“这里面可有我不少功劳。”沈靖安面露倨傲之色。

“哦?此话怎讲?”

沈靖安垂眼半笑地看着她:“官场的事,妇人家少打听。”

说完,他先行过了前面的八角洞门:“我回书房处理些事务,忙完过来。”

庄秋桐福身送行,笑意冰冷。

她本也没指望沈靖安会同她说。

“青莲。”

主仆交换了下眼色,彼此领会。

月色渐浓,沈靖安出雅云阁时又下起了细雨,刚踏足锦绣苑,屋内就传来清悠的乐曲。

他的唇角勾起,心中调侃她取悦人的手段拙劣,学会点什么就忍不住来邀功,偏又像只猫儿似的高傲,故作矜持。

可是,他亦醉在其中。

沈靖安推开门扉,清淡神秘的檀香扑面而来,抬眼即是拨弦玉指。

只见庄秋桐竖抱箜篌于怀中,脚柱置于美人榻上,双手的拇指与食指优雅弹奏,月白色束腰广袖单薄清凉,肚兜的鸳鸯绣线若隐若现。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对上那对清冷眉眼,沈靖安心口一阵悸动,对方羞赧地收回目光,示意他饮桌上的酒。

沈靖安看得失神。

从前怎没发现,庄秋桐这双眼儿生得如此勾人。

他轻咳掩饰方才的失态,酒水倒入酒盏,清幽的桂花香气顿时萦绕鼻尖。

只是这酒愈喝愈躁,也不知是眼前人的缘故,还是熏香太浓,惹得头昏脑胀。

眼前的景致有些模糊,沈靖安晃了晃头,榻上的人出现重影。

“何处寻来的烈酒?”沈靖安眼底幽深发沉,嗓音暗哑:“今夜我若失了分寸,你明日可不准哭着闹我。”

榻上的人不再弹,笑着绕去屏风后,带起的风吹动飘逸的袖摆:“酒不醉人人自醉。”

沈靖安扯了扯衣领,慢悠悠往里走,用力挥开碍事的床幔,握住女子的脚踝拖向自己,接着她的话,吐气**:“人不迷人人自迷......”

床身晃动,庄秋桐蹑手蹑脚合上柜门,从墙壁上镶嵌打造的扇门钻去了后院。

接应的青莲递来香炉,她随即轻推扇门,借着柜门缝隙飘入内屋。

忙完这一切,庄秋桐长松了口气。

屋内的熏香足以掩盖这异香,她可没打算帮静香,若真怀上可就露馅了。

“女君。”青莲低语,神情沉重。

“怎么了?”

青莲附她耳边低语:“庄府来了消息,二小姐死了。”

庄秋桐一怔:“庄洛禾?”

“据说是在牢狱中被老鼠咬死的!”青莲害怕地摸了摸身上起的鸡皮疙瘩。

雨声淅淅沥沥,庄秋桐坐在小亭石桌上,神色不悲不喜。

居然......死的这么轻松。

前世被她折磨羞辱的痛苦被深深烙印在心底,庄秋桐只恨不能手刃此人。

不过,死的倒是时候。

她不必陪着老夫人去庙里礼佛清修了,显得她刻意躲着沈靖安似的。

“老鼠?”庄秋桐皮笑肉不笑,侧目瞥了眼漆黑的窗牖。

确实是一只心狠手辣、报复心极重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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