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你的衣服穿走了?”
“是啊。”
高月笑了。
“真不知道她突然抽的什么风,又是问我要书看,又是拿我的衣服,我都快给她烦死了。”
“你应该让她看言情小说。”
“其实我也有想过,可是她以前只看电视剧,从来不看书的,言情小说少说也有十万字,现在网文又那么长,动不动就二三十万字,她能看完吗?”
“也对。”高月轻笑一声,“不能让她看言情小说,万一让她生出什么不切实际的妄念,就麻烦了。”
“是啊,很多女孩子喜欢把自己代入言情小说里的女主,以为自己也能获得同样梦幻的爱情,完美的男主——”
“你真的没意识到吗?”
陆嘉弈愣了一愣,问:“意识到什么?”
“她在模仿你。”
“……”
“你刚才不是说,她听了你的话,真跑去见英格了吗?我猜她发现英格喜欢你,觉得自己未必没有机会,可是——”
“你是说,那天她就这样直接跟英格告白了?”陆嘉弈一点就通,感到难以置信,“英格什么也没有说啊。”
“她干嘛告诉你。”
陆嘉弈默然半晌,说:“这样说来,她还会去找英格的,这……”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就让英格继续拒绝她吧。这个问题,你解决不了。”
“我可没说要帮她。”
高月只笑不语。
“昨天,王烁飞带他姥姥来我们店里了。”
高月的笑容不易察觉地一滞,嘴唇蠕动好几下,最后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听着。
陆嘉弈看在眼里,暗暗好笑,总算扳回一城了。
“王烁飞的姥姥七十九了,身体还挺硬朗的,这两年一直戴现成的助听器,效果不好。是许店长接待的,给老人家做检查,推荐了好几款助听器。王烁飞想买好的,他姥姥不同意,他就站在姥姥后面一个劲给我们使眼色。”
高月微微一笑。
“许店长不知道王烁飞心里的价位是多少,就让我陪老人拖延时间,她和王烁飞躲到一边说悄悄话,说了不长时间吧,很快回来了,他姥姥就很警惕地说,他们是不是串通好了,要拿贵的助听器,故意把价报低了哄她。”
“后来呢?”
“王烁飞一看被识破了,只好说,这次保证不骗姥姥,一定买便宜的。然后许店长拿来册子给老人家看,价码标得清清楚楚,一只一千七百多。”
“实际花了多少钱?”
“一只的话,一万三千九,两只打完折,抹零后总共两万五。”
“你们是怎么骗过老人家的?”
“许店长给老人家看的是欧元版的。”
高月忍俊不禁,“你们就欺负老人家是文盲,看不懂钱币符号呗。”
陆嘉弈笑了笑,起身准备要走。
高月忽然叫住她:“以后别再说王烁飞的事了。”
陆嘉弈奇怪地望着她,“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对他没有意思吗?”
“你想多了。”
陆嘉弈走回来,重新坐在高月的身边,“王烁飞人挺好的,家境也好,他们都喜欢你,我看你好像也对他有意思,为什么不考虑考虑呢?”
高月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想多了,我和他只是普通的业务来往,人家只是热情了点,并没把我当回事。人家待我好,是因为他们需要我帮忙按摩针灸,缓解病情。”
“可是……”
“照你这样说,英格喜欢你,家里有钱,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陆嘉弈哭笑不得,“那能一样吗?她是女的,又是外国人,生活观念和我们不一样,不可能长久的。王烁飞好歹是个男的,又是本地人,虽说有钱,也只是有点小钱,又不歧视残疾人,性格长相都好,搞不好就是你的缘份来了。要是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高月久久没有说话,陆嘉弈以为她被说服了,就见她说:“看来你是真对英格动心了。”
陆嘉弈呆了,敢情她说了半天,高月只得出这个结论?
像是听出陆嘉弈的惊诧,高月说:“你刚才举出了那么多否定的理由,唯独没有最关键的理由。”
“什么关键的理由?”
“不喜欢。”
“……”
陆嘉弈没好气地说:“你不也一样。”
“不一样,我只是就事论事。”
“唉,我说不过你。”陆嘉弈起身走了,走到一半又犹豫了,回头问,“你真不感兴趣吗?要是错过了——”
“这事你不也说了么,要看缘份。”
高月坐在阴影里,陆嘉弈看不清她的面容,不知道她是什么心境,无端觉得有些忧伤。她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想要说些打气的话,却又无从说起,反而觉得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更显得自己心虚了。
最终,她只是对高月再说一次“回见”,就走了。
英格昨天发来私信,说她在希腊和家人一起度假,并发了一张照片。希腊的阳光很强烈,她和姐姐都戴上了墨镜,勾肩搭背,看起来完全是好姐们。
照片据说是哥哥拍的。
现在应该在米科诺斯岛了吧。
“看来你是真对英格动心了。”
高月的话冷不丁插了进来,陆嘉弈不觉放慢脚步,心乱如麻,有两种截然相反的声音在脑海里一波接一波,互相干扰,却又清晰地振荡着。
米科诺斯岛在爱琴海上,爱琴海……真希望能有去的那一天,陆嘉弈感到了落寞,她永远不可能去的,穷人怎么会有机会去呢。
黑鼓城正步入黄昏,米科诺斯岛仍然艳阳高照,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英格坐在游客汇集的海边阳棚下,和几个学生时代认识的朋友坐在一起喝啤酒,吃烤串。
“我们都以为你去中国,今年都不会回南欧度假了呢。”
英格笑了笑,“他们老叫我回来,一天发三十封邮件,我只好回来了,再不回来,我的邮箱就要爆了。”
“老实说,你回来有点晚,上个月就该回来嘛,你看到的的朋友会更多。”
英格耸了耸肩。
他们说起了亲友的近况,一起长大的伙伴,相熟的同事,还有来往的同学,一个一个都说到了。英格默默地听着,微笑着,点点头,没有作何评价。
“琼,你们还记得不?”
英格微微一怔,心里浮现出一个久违多年,却又无比清晰的形象,那是一个有着北欧常见金发的女孩子,十二三岁,坐在轮椅上,抬头对她微笑,棕色的眼睛又大又明亮。
“当然咯,她现在不是做软件的吗?听说在搞什么无人驾驶……”
“那是AI。”
“好啦好啦,你们都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她前阵子闪婚了,你们知道对象是哪儿的吗?”
“哎,她结婚了?”
“哪儿的?”
“是瑞典人!她居然在一帮子瑞典娘娘腔里找对象!”
爆料的人还在气愤:“还闪婚!据说他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照我说,她找个希腊人都比找瑞典人强啊。”
“太夸张了,她找个瑞典男也没什么啊。搞不好是因为我们的男人太粗鲁了,还是瑞典男更心细点。”
女人都笑了起来。
男同胞们哼唧道:“娘娘腔当然心细了。”
英格只是保持微笑听着。
“我想起来了,英格和琼以前还一起跳过舞呢。”
没想到话头会突然转向自己,英格掠了掠被海风吹乱的鬓边发丝,“很久以前的事了,你还记得呢。”
“喔,我也记得啊。”
他们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回忆当年的事。
英格无可奈何地听着,神思飞驰,回到十八年前。
学校里认识的朋友举办生日晚会,邀请她参加。她欣然前往。生日晚会上人很多,人人都在交谈欢笑,主人翁一家像鲶鱼一样四处窜动,努力带动每个人享受生日晚会。
有一位客人比其他人都要显眼,那就是琼。她因为幼时生活在南亚,不幸感染脊髓灰质炎,无法得到及时良好的救治,落下了后遗症,从此不良于行。她经常坐着轮椅上下学,到处参加活动,算是学校里的名人。
英格自然知道她,不过她们不同班,兴趣也不相同,平时并无接触。在朋友的生日晚会上,她察觉到琼似乎处境尴尬,虽然经常会有人和她说话,但没有一个人在她身边长久停留。
现在想来,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察觉到丹麦传统下深藏的虚伪。
每一个人都要开心,不能有人落单,生怕有人尴尬,无论如何不能闹出任何矛盾,一定要按照默认的传统规则走完流程,每个人都能和谐地融入集体活动当中。
在大家开始跳舞的时候,英格向琼走去,请她和她一起跳一支舞。琼同意了。两人来到会场中央,跳了一支特别的交谊舞。很多人都停下来看向她们,惊讶有之,羡慕有之,嫉妒有之。
那一刻,她和琼是全场的中心。
晚会结束,英格主动请缨送琼回家。
如果可以,真希望能让时光倒流,她绝不会再问那样的话了。
“琼,今天有过得开心吗?”
从房子的窗口透出的灯光明亮地照在两人身上,琼坐在轮椅上,抬头看向英格,露出一个透彻的微笑。
“你为什么要问我呢?你自己过得开心不就好了。”
英格怔住,听上去琼好像很不开心。她想到一个可能:“我让你感到困扰了吗?”
“这倒没有。”
英格感到很迷惑。
“大家觉得我能和你成为朋友是我的荣幸,不过,事实恐怕正相反吧。”
琼在母亲出来前,推开院子的小门,推动轮椅进去。她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英格,朝她挥手。
“我不介意多你一个朋友,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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