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明和李鹤舒刚迈进办公室,王兴就坐不住了:“就是她。”
围坐着的人群循声转过头来。除了蟹老板、陈李白和姚姐,王兴旁边的两人应该是王兴的妈妈和班主任。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
姥姥穿着件花花绿绿的涤纶衫,袖子撸得老高,身后跟着个穿高领黑毛衣的陌生男人。姥姥风风火火地进了门:“老师,黎明明犯了什么事?”
看来今日份地理宝纲是来不及在晚自习上写完了。黎明明抱起双臂,站到姥姥身边,低头悄声道:“朱和如同志,怀念被老师叫来办公室的时刻不?”
姥姥和她差不多高,头也没侧地斜了她一眼。
“姚老师,您好,我是九班李鹤舒的父亲。”高领男一副严肃儒雅的作派,说话的重音落在“九班”上,他伸手搭在李鹤舒的肩上,“喊我来是有什么需要当面沟通的问题吗?”
被搭肩的李鹤舒看上去不是很自在,不动声色地往反方向挪了一步。
蟹老板刚想开口,王兴的妈妈已经踩着高跟走过来了,一根食指直冲李鹤舒爸爸的鼻子:“是你女儿动的手吧?你们怎么管教的孩子?我儿子是来上学的,不是来挨打的,这都给欺负得快脑震荡了!”
姚姐反应很快,赶紧起身安抚女人的情绪。黎明明被逗乐了:“阿姨,知道你儿子为什么挨打吗?你又是怎么管教的孩子?”
“你……”王兴妈妈的食指转向了她。
姥姥立刻往前一站,把黎明明护在身后,刚想开口,就被打断了。
“黎明明!”说话的人是陈李白,警告式的语气,很难说是在制止黎明明还是在制止王兴的妈妈,“这么想说话?那就你来向在座的老师家长们说说事情的经过,一点都不要隐瞒。”
“好啊,事情很简单的。王……王兴是吧?先声明,我根本不认识你儿子,是他想偷摸李鹤舒屁股,我路过看见了,所以我友好地制止了他。谁知道他就倒下了。我是路见不平,或者可以说是见义勇为。”
办公室里的大人们奇异地沉默了,连王兴的妈妈也微弱地撇过脸看向王兴。
“看来你没和他们说啊?”黎明明的眼神跨越人群,直直追向角落里的王兴,“听说当时还没看见我的脸你就吓晕了?你好弱啊,性骚扰未遂犯。”
王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有证据吗?那里又没监控!”
“我说呢,当时在医务室不是很老实吗,怎么现在又带着大、人、来闹啦?”黎明明敏锐地反应过来,嗤笑一声,“本来还以为你只是越想越窝囊罢了,原来是特意确定了没安监控才敢来的,真是更窝囊了。”
“当然有证据,黎明明就是人证。”李鹤舒紧跟其后开了口,“而且,按你的逻辑,既然没监控,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对你动了手?”
黎明明皱皱鼻子,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这种口舌之争就能解决的小场面,根本犯不上把您老请过来。”她又和姥姥说起了悄悄话。
蟹老板意识到了事态的混乱,开始打起圆场,把家长们叫到一边,并示意三位班主任分别和自己的学生们一对一谈话。
陈李白和姚姐都是当了十多年班主任的老手,见惯了各种场面,此刻几乎已经把事情真相拼凑出了七七八八,默契地对视一眼,挥挥手直接示意伶牙俐齿的两人先滚蛋,后续处理等通知。
这场风波比预想中早结束不少。
“今天平安夜。继续录吗?”脱离了战斗状态的黎明明低下头,慢吞吞地往前走。
雨洲一中的学子们通常把不用小考的晚上称作平安夜。雨停得很早,走廊外晚霞扑面,校园里安静极了。
“明天吧。晚自习已经开始了。”李鹤舒抬腕看表。
还差两步就到八班了,黎明明忽然脚下一顿。
“……你饿吗?”
李鹤舒也停下脚步:“食堂已经关了。”
“我知道。你先说,饿不饿?”
“……有一点。”
黎明明立刻脚尖点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差点没和身后的李鹤舒鼻尖碰鼻尖。
她若无其事地往左一让,朝楼梯口的方向快步走去:“那就跟我走。”
李鹤舒没说什么,真的乖乖跟上了她。六楼连廊外,两只飞鸟在半空中盘旋,落日余晖倾洒下来,染红了黎明明的耳朵。
晚自习刚开始没多久,校园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绕过艺体馆,穿过枇杷林,在雨洲一中最西边的紫藤连亭下,李鹤舒三两步追上黎明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要去哪里?”
黎明明没有停步:“日升巷。”
日升巷是星星岛上最有名的美食街,不算宽阔的路面两侧总是摆满了各色小吃推车,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然而,雨洲一中的每个学生都知道,尽管都在岛上,日升巷却和学校隔了一整片无法横穿的居民区,几乎分别占据了星星岛这颗五角星上的两个对角,一来一回至少要花五十分钟,分秒必争的她们根本没空去那里消费。
“那么远,来得及吗?”
“你从小就住在岛上,应该对日升巷很熟吧?”黎明明没有回答,反问道。
“没有。”李鹤舒犹豫着摇了摇头,“我妈……我家里人一直不怎么让我在外面的小摊上吃东西,怕不干净。”
“啊。”黎明明了然地轻笑一声,“可以想见。那你还去吗?”
李鹤舒的医生妈妈会花时间亲手给她做很多健康干净的饭菜,她自然并不需要这份探索路边摊的快乐。
李鹤舒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步伐,几乎走到了黎明明前面。
趁保安背过身调整广播频道的时机,两人从西门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黎明明带着李鹤舒七拐八绕,不到三分钟,就被几个硕大的垃圾桶挡住了去路。
黎明明摸摸鼻子,略带得意地一指:“这是我前两天刚发现的小路,直通居民区,只要从它们后边穿过去,几分钟就能到日升巷。”
她领着李鹤舒绕到垃圾站的背面,果然发现一扇摇摇晃晃的小木门。黎明明左看右看,确认四下无人,赶紧猫下腰,一边钻过木门,一边回头招手,示意李鹤舒快跟上。
暮色渐浓,澄黄路灯亮得微弱。垃圾站的气味着实不那么好闻,可望着那张神色认真的笑脸,李鹤舒没有一点犹豫,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阿姨,手抓饼不要葱花要生菜,加蛋加肠加里脊,沙拉酱和番茄酱双拼。”日升巷的人流量不算少,四处窜着浓白色的油烟,叫卖声不绝于耳。黎明明娴熟地点完单,又绕去内侧捞起一瓶放在热水盆里泡着的AD钙。
“已经快走到尽头了,你如果还不知道吃什么,可以请我给你介绍介绍。”黎明明一手捧饼,一手嘬奶,整个人笼罩在腾腾热气里,发出满足的喟叹,可能是在食物的作用下,心情变得很好,“我和柳依一经常一起来这里玩,这里的小吃我们几乎都尝过。”
星星岛这么小。出院之后,她明明来过这么多次,却从没遇到过住在岛上的李鹤舒。
如果早点再遇见,是不是就不会保留这么久的误解?
“我……我确实不知道。”李鹤舒紧跟她身侧,诚恳地看向她。
“喏,这边的卷凉皮就不错、那家烤冷面也很好吃,而且都很管饱。”黎明明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对了,这家大饼夹肉也很出名。”
天色已经黑透,夜风吹来,满载雨洲河上的水气。两人走到巷尾又走回巷头,再次经过最早遇见的那个小摊时,李鹤舒终于决定,来一份和黎明明一样的手抓饼配AD钙。
“黎明明,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只带了校园卡……我身上没有一分钱。”看着摊主大姨手上已经做好的饼,李鹤舒尴尬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黎明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点单的时候我就给过钱了。”
李鹤舒愣了愣。
“谢谢。”李鹤舒低下头,浅浅抿了一口AD钙,“六元对吗?我明天还你。”
“不用,我带你来吃的,当然是我请客。”
“可是……”
“话说,”黎明明截断了李鹤舒的话头,笑嘻嘻地转移了话题,“刚刚在办公室,你已经见过我的屠妇姥姥了。怎么样,鹤小公主,你害怕吗?”
嘈杂闹市间,黎明明冲她挑了挑眉。李鹤舒心里的最后一丝忐忑终于也跟着食物一起落回了肚子里。她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也跟着笑了起来:“懒得理你!”
踩着第二节晚自习的上课铃,黎明明大摇大摆地回到座位。好在陈李白似乎也才刚刚从□□办公室里出来,没注意到她上节自习一直不在的罪行。
黎明明刚坐下,路森就推了张纸条给她:“你俩没事吧?”边上还画了个担忧脸萝卜小人。
“老班们还挺护着我们的,没事。”黎明明心头一暖,在纸上回道。
路森摆摆手,又潦草写道:“我信你们,所以不是问这个。”
她在纸条顶端那句“你俩”和“没事吧”中间,划了两道添字符:“你俩 \之间/ 没事吧?”
黎明明笑了一下,想了想,在刚刚写下的“没事”两个字后面,加了个“了”。
“没事了”。
之前可能有事,现在……基本没事了。
路森夸张地抚了抚胸,做松气状,低头写了很久,又推过来:“那就好。我可担心你俩之间有误会了。我一直想和你说,鹤舒是个很好的人,她现在看上去这么冷淡,是有原因的。”
黎明明一愣。
原来路森其实很敏锐。
她把“原因”圈出来,在旁边打了个问号:“?”
刚把纸条推回去,讲台上看晚自习的陈李白就往她们的方向瞪了一眼,清了清嗓子:“某些同学,作业不够写,还要写纸条是吧?再传来传去的就罚抄课文了啊。”
路森立刻吓得不敢抬头,刷地一下把纸条摸回了桌肚里。过了几分钟,又偷偷摸摸、大费周章地把叠成小方块的纸条从桌下塞进了黎明明的手心。
好不容易拆开一看,上书四个大字,“我不能说”。
黎明明哭笑不得,盯着纸条思考了三秒,又把它重新叠好收进笔袋里。
虽然对冷淡背后的原因很好奇,但她也并不急着此刻追问了。因为她忽然感到,未来她还会和李鹤舒相处很久。
总有机会知道的。也许……李鹤舒会亲口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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