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兹水阁,看着兹水阁外墙根上满遍的鲜花,恍恍中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以前她也在兹水阁,也天天接到过父亲的信。
可是她们见过面吗?
好像没有。
带她的嬷嬷说,他父亲每次拿到钱,都慌慌张张的离开,言语中没有提到过她,也没有提到过她的母亲。
姬照的父母好像与她的不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对姬照是什么样的情感,她惩罚姬照的时候,就想要她比她更痛苦。可她听到姬照的父亲要见她,母亲担忧她的时候,她又不自主的替她开心。
自己那空旷孤寂的心里头,仿佛也有了暖意。
这一刻她从心底里希望,姬照得到爱。
得到她原本就该有的,父母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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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将军听了常嬷嬷的话,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对于栖苑里的人与事,大多还是交由常嬷嬷处理。女人在这方面的直觉,总是比男人更敏锐些。
所以他痛快的答应了常嬷嬷的请求。
花了大价钱养出来的姬照,不能在只做了一件事之后,就变得神思无常。他要的是聪明又听话的姬照,不是一个反应迟钝的女人。那样的女人在见惯了美色的男人面前,会失去她的价值。
常嬷嬷听到他的回答,立即转身走了,步履轻盈。
窗外,朱良正在广场之上站着,他每日都在练兵,不觉厌烦。
朱良实诚的让他放心,也让他嫉妒。
他经营了那么久,都无法像朱良一样得到士兵的爱戴。
有些东西,他怎么求也求不来。
朱良很愚笨,可如今他身旁却来了一个很聪明的男人。
要想法子让他们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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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嬷嬷答应了的事情,办起来一向很快。
姬照终于见到了她想念已久的人。
她娘进来的时候,脸色有些白,走路时的脚步有些踉跄,她想要去扶她,可是她却没有动。
她像是被什么压在了原地,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人,动弹不得。
父母都是以前的模样,并没有什么改变,但她看起来,却越来越陌生。
她的父母走到桌边坐下,对着姬照讨好的笑:“照儿真是出落的越来越好看了。”
姬照没有接他的话,她笑着看向自己的母亲:“娘,进来身体怎么样?”
她娘笑道:“托姑娘的福,我过得还不错。”她又看了看姬照,道:“姑娘长大了。”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来。
姬照对父母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往。酗酒的父亲与永远在哭泣的母亲。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父亲出声呵斥:“哭哭哭,你就知道哭。”
她的母亲抹了抹眼泪,强颜欢笑起来:“照儿,今天我们两个来见你,是有事情要跟你说。”
说到这里,她又哭了起来,声音中也带上了哽咽:“你爹又出去赌了,我拦也拦不住,还借了印子钱,他又不挣钱,我身体也不好,要怎么还啊。”
姬照脸上的笑意凝住了。
常嬷嬷在一旁看着,看着看着,脸色越来越冷了。
有些事情总是一贯的坏,你以为它会变好,其实不过是你以为。而这句话用在父母身上尤其的合适。
常嬷嬷已经没有什么话想说了,她看向窗外,花朵如锦绣般在空中飞舞。
该死。
姬照看着哭泣的母亲,脑海中突然显出一个画面来。
黄昏,卖糖画的贩子刚从门外走过。她舔了舔嘴唇,听着耳边父母的争吵声,想撒娇拥有一个糖画的**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她不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孩,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两个成年人,拥有者孩子一样的灵魂。
让另一个孩子成长为了一个大人。
她起身回到屋内,将一些自己不用的首饰收拾起来,放到盒子里,拿出去递给了她的母亲。
她母亲摸着盒子上的花纹,笑的如同一个孩子。
父亲在一旁搭腔:“自打生下你的时候我就知道,照儿将来是个了不得的。”
她母亲问她:“在这里吃的还好,穿的还暖?”
她点了点头,目光从首饰匣子上划过,嘴角扯起一抹冷笑。
看吧,父母的关心其实很容易得到的。
常嬷嬷出声赶人:“时候不早了,两位该回去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该说的话还没有说完。可是搜肠刮肚了一番,也没什么好说的。两人不仅后悔,出来的时候没有好好做准备,以致于现在竟然在女儿面前露怯。
姬父对于常嬷嬷的看法已经有所转变,穿着绸缎的妇人,还得要听他女儿的话。他仰起头道:“这里是你做主还是照儿做主?”
常嬷嬷看向姬照,脸上若有若无的嘲讽,姬照望着面前的两人,心里头突然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主意。
她低声道:“父亲,照儿有一个请求。”
他父亲满脸堆着笑:“你讲。”
姬照看了一眼常嬷嬷,泫然欲泣:“女儿在这里看似光鲜,实则干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姬父啊了一声。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似乎猜到了姬照要说什么一般,目光开始躲闪。
“你已经是王府的人了,他们要你做什么,我们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余地。”他道,看向了姬照的母亲:“你说话啊。”
姬照的母亲低下头,抹起了泪:“我苦命的女儿…”
姬照道:“你们走吧。”
两个人慌忙的离开,甚至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常嬷嬷望着两人离去,安慰姬照道:“姑娘,女人不都是这样的命吗?我们该认的。”
姬照站起身,没有回答她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她的心中异常的平静。
似乎一切本来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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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兹水阁回去之后的蓝茵,越发沉默寡言起来。
她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
她可以为了朱良死去,可是如同姬照般的遭遇,她却无法接受。
让一个男人爱上自己,再亲手杀了他。
世间有比这还要残忍的事情吗?
她想起如今的常嬷嬷。
想起发呆的姬照。
却始终无法接受,这是她的将来。
她沉默着,像是一个没有了灵魂的傀儡。常嬷嬷还是不时来看她,她安慰着她,说话的时候,心中却止不住的痛快。
有时候痛苦不是因为发生的事情,而是来源于无穷的想象力。
身上的痛苦没有那么可怕,心里的恐惧却足以将一个人凌迟。
常嬷嬷感受过这样的痛苦,她又轻车熟路的,将痛苦施加给了蓝茵。
仿佛这样便能痛快。
六月中旬的时候,蓝茵终于等来了她的第一个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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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听到随他一起参加宫宴的还有蓝茵之后,朱良愣住了很长时间。
他知道栖苑的人是做什么的,他也可以想到蓝茵的未来,却没有想到一切会来的如此之快。
车马周身布满宝珠,香味四溢。
他骑马走在载着蓝茵的车骑旁边,突然就抬头,看了高处的花房一眼。
车内燃着上好的檀香,蓝茵闭着眼睛坐着,沾了香粉的眼睑,睁开的时候,如同蝴蝶展翅。
常嬷嬷在一旁坐着,安静如老僧入定。
这不是她第一次进宫,在旁人看来威严庄重的宫殿,在她的眼中却无比的儿戏。
曾经,她也是那些儿戏之中的一员。
混乱的朝代,混乱的宫廷。靡靡之音总伴随着王朝的衰落,为其奏响最后的哀歌。
月亮很好,高高的挂在天空之上,安静纯洁。
蓝茵下了马车,旁边是侍立着的朱良与挚羽。
她看向朱良,朱良低着头。
挚羽向她微笑。
“姑娘可记得我?”挚羽问。
蓝茵摇头,她的确是记不得他了。幼时的记忆太过遥远,早已尘封在了她的久远的回忆里。她想起来的时候,如同前世。
“记不得也好。”挚羽道:“就当作我们刚刚认识。”
蓝茵眨眼。
挚羽穿着锦衣,一举一动如同晋国贵族。
她却笑出了声。
吝啬于施舍表情的美人,偶尔笑起来的时候,便如同上天的恩赐。
周围有人经过,呆立在原地,耳边唯有铃声响起。
车马停在禁宮墙角,一墙之隔,便是朱墙黄瓦,阶级森森。
墙边,有一棵冒出了头的小草,顶端开着一朵小花。
蓝茵伸手摘下,黄色的花朵,在她涂满了丹寇的手掌之中,弱弱可怜。她伸手摘下挚羽佩戴着的香包,将里面的香料倒出,然后将那朵小花放到里面。
看管好它。
蓝茵对他说。
挚羽望着她,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奇怪。
蓝茵又笑了起来。
看着开怀的蓝茵和有些迷惑的挚羽,朱良紧绷着的心思慢慢变得轻松。
希望时间一直都能停留在这里,蓝茵都能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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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驾入了禁宮,向偏远处驶去,停在了一所僻静的大殿前面。
大殿的风格与其他地方的宫殿不同,粗犷豪迈,这是专门为北戎人修建的宫殿。
车驾到了宫殿门前,蓝茵从马车上走下,小小的姑娘,走起路来身形却稳当。
夜晚,风气凉爽。
朱良和挚羽只接到了送蓝茵入宫的命令,却不知道她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朱良没有说话,他看着蓝茵进了宫殿,车驾在宫殿旁停下。他们两个还要去参加晚宴。
一路上朱良颇为沉默,挚羽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朱良并没有否认,挚羽看着他:“若是你喜欢,我就替你做到。”
良久,朱良才道:“她开心才好。”
挚羽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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